第二天,小付一早來了,吃過早飯,他坐上我們的車當向導,開向巨澱湖。
我要給王先生帶點禮物,小付說他一輩子就愛好杯中之物,別的啥都不用買,隻要買幾瓶好酒就成。
巨澱湖原稱青丘濼,又稱作清水泊,由淄河、躍龍河、王欽河、織女河、張僧河、陽河等多條河流彙集而成,本來湖麵甚為廣大,有“少海”之稱,由於氣候和地勢變化的原因,現在湖麵萎縮得厲害,隻剩下了兩萬畝左右,裏麵蘆葦叢生,水道縱橫交錯,如果不熟悉的進去很容易迷失在裏麵。
王繼恩先生就住在躍龍河入巨澱湖河口的一處高地上,四周灌木、蘆葦、蒿草叢生,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積水的水塘,隻有一條彎曲的小道通向那裏。
到了高地,有四間草房和用樹枝紮成的籬笆院子,用木頭做的大門,上麵是蘆葦做成的門樓,下麵橫著一塊木板匾額,上麵用黑色的金文體寫著“弌釣居”。其中兩間房子上麵的蘆葦和蒿草還是新的,好像剛剛維修過。
小付下了車,到院子裏喊了幾聲“王老師”,沒人應聲,他回來說:“不在家,不用問,又釣魚去了,肯定在湖邊,這邊走,我們去找他。”
小付帶著我們在蘆葦和荒草裏沿著一條幾乎看不見的草徑往前走,走了大概有一裏多地,看到湖邊了,一艘小船停靠在湖邊水麵上,一個人帶著鬥笠坐在船上舉著釣竿,正在安靜地釣魚,一手裏拿著一個酒葫蘆,一會兒喝一口,如果不是腦子還清醒,還真以為是古代的一位煙波釣叟。
“那就是王老師,你們先等一下,我去給他說一聲。”小付走過去,和那位說了幾句什麼,看到那位直擺手。
小付回來,一臉失望:“不好意思,王老師不想見你們,讓你們走吧。沒辦法,我說不動他……”
我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高聲念誦:“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寸鉤;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
我剛念完,那位放下了魚竿轉過身來看著我。
他有六十多歲,四方臉,臉上是長長的花白胡須,臉上分布著一些很深的皺紋,大概是因為經常釣魚的緣故,皮膚曬得黑黝黝的。
“不好意思王先生,打擾您的雅興。可在下真的有要緊的事情需要您的幫助。”我一抱拳。
他放下魚竿站起來,一步跨下小船,他腳上穿著一雙很舊的黃軍鞋,上麵都是泥。
走到我麵前,打量了一下:“小夥子,你不錯啊,有學問!這麼多年來,能一口說出我‘一釣翁’來曆的人就你一個!”
他說話的時候帶過來一陣濃濃的酒味兒。
“慚愧!”我說:“我看過王士禎的《題秋江獨釣圖》這首詩,所以記得。”
“好吧,也算是知音了。”王先生盯著我說:“小付告訴我說你是大學教授,這麼年輕的教授可很不多見啊。”
“嗯嗯,其實也沒什麼……”我想告訴他我隻是個外聘的教授,不是真正的教授,可又不好開口。
“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哦,河北。”
“既然遠道而來,那麼,跟我到草廬一坐吧。”他到船那裏拿起釣竿,拎起一個魚簍,在前麵走,我們在後麵跟著,一直走回了“一釣居”,他推開中間那間房子的門,請我們到裏麵坐。
房子不大,牆壁用白石灰刷得很白,正麵牆上是一幅橫幅書法作品,用隸書書寫,寫的卻是另一個版本的“獨釣詩”:
“一蓑一笠一髯叟,一丈長竿一寸鉤,一山一水一明月,一人獨釣一海秋。”
東西兩麵牆上各有四張立幅的草書書法作品,寫的是唐代張誌和的十二首《漁歌子》。
裏麵的桌椅板凳都很舊,但擦得很幹淨。
我站在那幅“獨釣詩”作品前看著,說:“這是嶗山太清宮東南到八仙墩路上海中那塊礁石上的石刻,作者是大穀子,不是王士禎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