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一間浴室,狹小,潮濕,帶著臭味——撲鼻而來的臭味,來自浴缸。裏麵,安靜而完整的躺著一具屍體。
女人的屍體。
散開的頭發像是毒蛇一般,蜿蜒著在水麵飄蕩、起伏。她渾身蒼白,雙目圓瞪,嘴唇微啟。手腕處,一道翻開的傷口清晰可見。
鮮血,一點一點滲出,把浴缸染得血紅。
這是糾纏了顧紅雲許久的一個夢。像是預約好的客人,如期而至——帶著腥臭,腐爛的氣息。
她太清楚了,女人會在她看清後坐起來。帶著濕漉漉的身子、滴水的頭發,一步一步,緩慢靠近,帶著腐爛,腥臭,死亡的氣息——
然後,是習慣性地醒來。
每次醒來,顧紅雲都會置身一片荒蕪的墳地。是她親自走來的?這是一場夢遊?
多久了?
是什麼在支配潛意識裏的恐懼?
2
她漸漸接受,像一塊石子落入水中的無力。
一步一步,按照家的方向走去。然後洗掉一身泥土與屍體的氣息。躺在床上,睜著眼,等待天明。
還要多久?仿佛沒有盡頭。
顧紅雲想到,潛意識中還有一道暗示——人。一個她要找的人,模糊的身影,但,仍舊可以感知,是一名男性。
誰?哥哥、父親、亦或是男友?
她都不記得——是的,她不記得,什麼都不記得。唯一清楚知道的,便是名字——她的名字。
顧紅雲有失憶症。
是怎麼回事?她也不知道,隻知道是在這間屋子醒來,莫名其妙的忘記一切。陰謀、車禍,亦或是其它?
每次拚命想起過去,都會頭疼難耐,像有一腦袋的蛆蟲,死命地在往外鑽——
隻能不去想。
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拚盡全力找到那模糊的影子。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了,對於一個失憶的人而言。過去與未來,都不敢奢求。能夠出現在黑暗中的一點光,便是希望。
但,人海茫茫,怎麼找?整個中國,十五億人,每一個,都細微渺小的像是空氣裏的粉塵。何況,那人的特征還是那樣模糊,根本沒有看清過……男人,也不少——
隻能得過且過。
好在,顧紅雲所住的地方有足夠多的錢,可以料理開銷。她不記得過去,根本不知道是在那裏工作。
看著那些錢,一點點變少,她心急如焚。
又是一個白天了。
照舊出門,四處遊走,渴求希望。
轉了一圈,這個城市太大,她倍感無力。隨意的找了個公園,坐在椅子上,喘息著,大口地呼吸空氣,安撫一下疲累的心靈。
他……會不會並不在這座城市?
正想著,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是一個和她一樣年輕的女人:“紅雲!真的是你——”
看過去,女人一臉驚愕。
是誰?顧紅雲好奇,她並不記得眼前這個,但她好像對她了若指掌。
女人甚至激動地把手中的東西都丟下。三步並做一步地奔過來,緊緊地拉住她的手。
“你是?”顧紅雲並未用力地甩開她的手。她什麼都不記得,但,眼前這個卻認識她。是唯一的線索,如落水時一根無力地稻草,雖然無用功,好歹也是希望。
“你真的是紅雲嗎?”女人並未直接回答,隻是好像渴求一個答案。確定的,肯定的,不是虛假的。
顧紅雲點點頭:“我是顧紅雲,你是?”
“我是夏琳呀。”並沒有覺得驚訝,好似忘卻是意料中事:“紅雲,你還活著,這太好了——”
活著——難道不應該?顧紅雲莫名恐慌。
“你……”
“紅雲,”夏琳急急忙忙打斷她:“別人都告訴我,說你死了。我不信,我絕對不信。我印象中的紅雲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死去——”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顧紅雲像是掉進一個迷宮,無論怎麼努力都找不到出口。她麻木地幾分鍾說不出一句話。
“夏琳……”說這個名字時,覺得好陌生。顧紅雲像是吞下一塊腥臊的羊肉,用力地呐喊著:“到底怎麼回事,我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嗎?關於我的事情。”
夏琳點點頭。
她告訴顧紅雲,她已經失蹤幾個月了。幾個月前,忽而接到顧紅雲的死訊,說是自殺。但,夏琳怎麼都不肯相信。
記憶中,顧紅雲是那麼開朗樂觀的一個女孩,不可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是誰告訴你我自殺的?”顧紅雲緊張而急迫地問道。
“你的男友啊,胡波,他告訴我的。”夏琳甚至還記得胡波當天那痛苦的表情。糾結在一起的五官,自然而然的舉動。用力地垂著牆,像是敲打已經承受不起刺激的心髒。
胡波……這個名字,顧紅雲亦覺得陌生。她有太多空白,連她都沒辦法填補。
兩個人又坐在了椅子上。
夏琳一直緊緊拉著她的手,像是扯著一個不願意醒來的夢,生怕手一鬆,她就會跑。
“原來你失憶了——”她很聰明,知道問一個失憶者是無用功。所以,隻是用遺憾的語氣開口:“但是紅雲,隻要你還活著便很好。沒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你總會想起的。”
“你總會想起的——”用力但不確定的口氣,是在暗示誰?
告別夏琳已經是晚上,顧紅雲回到家中,靜靜地坐在床頭,靠著牆。太多疑惑,像是混亂的線,費盡心機都難以清理。
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顧紅雲感到疲勞與頭疼。夏琳的話,還在耳邊回蕩。她是她從小認識的朋友,相處數十年。
是信得過的人。她的表情,她的動作,都是那麼真實——
那麼,這一切又是怎麼回事?
疑惑之後便是疲憊,顧紅雲緩緩地閉上眼。
又是那個夢,仍舊是在墳地醒來。她早已經習慣。
起身,向著家的方向走去,顧紅雲忽而想到了什麼——或許,一切都和胡波——她的男友有關。
會不會……是他讓她失憶?
這是唯一可信的解釋。不然,為何夏琳會說是胡波講她已經去世的?
3
天一亮,顧紅雲便匆匆聯係夏琳。但,手機是關機,按照地址找過去,用力地敲門也沒有回應。
她來的太早,還不足八點,又是休息日,好多人還在家中安睡。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推開門,倚在門口,蹙眉含怒地看著顧紅雲:“你是誰啊。”口氣很不好,帶著怨懟。她擾了人家的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