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群賢畢至(三)(1 / 3)

“不知賢弟之誌若何?”房杜說完自己的事,話鋒一轉就把矛頭對準了楊霖。

楊霖苦惱啊。他倒是聽說過《六國論》和《阿房宮賦》,可惜一句都不會背,就算會背也沒用,這玩意都被他以李世民之名剽竊過一遍了,還有點啥存貨能讓房杜二人如聞綸音、納頭就拜?而且以他們的誌向,他要是敢實話實說直言自己這輩子的理想就是混吃等死,這二位老哥氣得當場揍他一頓是輕的,打起小包袱揚長而去那是肯定跑不了的。可是千古名篇張嘴就來的剽竊本事他也沒有啊?人家穿越都有隨身自帶搜索引擎的神技能,輪到楊霖硬是找不著wifi信號,他腦子裏一時間除了“鵝鵝鵝”和“床前明月光”這種小學低年級水平的詩詞,別的啥都想不起來,這可咋辦?

“呃……這個吧……人生若隻如初見?”楊霖腦筋急轉口中還念念有詞,好容易想起一句納蘭詞,還一不小心從嘴裏冒出來了。

“嗯?”房杜二人麵麵相覷,不知楊霖所言何意,又覺得“人生若隻如初見”這短短一句勝過千言萬語。刹那之間,過往人生三十餘載的時光中,那些不可言說的複雜滋味湧上心頭,竟令二人感慨萬千,均覺得楊霖此言大有深意,目光中流露出期盼之情,等著他的下文。

楊霖一不做二不休,幹脆繼續念下去:“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嗯,信號微弱隻有一格,就記得上半闋,下半闕他假裝不存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過關?

不過人家杜如晦可是飽學之士。雖然這時候長短句剛剛現世不久,而且流行於江南一帶,但是杜如晦卻有所耳聞。雖然長短句與詩賦相比尚屬小道,杜如晦仍然敏銳的察覺到楊霖此句的不凡之處,正要詢問下文,卻聽房喬那邊已經撫掌高聲吟唱了起來: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唱畢一代才女班婕妤的這曲《怨歌》,房喬高聲大笑,指著楊霖戲謔道:“莫非賢弟仍在對今日李家娘子之所為耿耿於懷?”

所謂房謀杜斷,房玄齡這家夥的想法不僅多而且很八卦嘛。這會兒功夫楊霖已經想好了怎麼圓場,所以笑而不語,目光卻看向了杜如晦。

杜如晦若有所悟,笑道:“玄齡兄不過是開個玩笑,賢弟此句似乎意猶未盡,不知有何深意?”

楊霖立身站起,雙手負在身後緩緩而行,努力表現出一身恬淡之氣。半晌,他才對房杜二人說道:

“杜兄方才說的詩為心聲小弟甚為讚同,如今興致盡了,與其狗尾續貂,不如戛然而止,留作餘味。小弟的這首長短句,說的卻不是什麼男女之情,跟李家娘子更是全無關係,而是聞得兩位兄長所遇有感而發。

人生若隻如初見。當初二位兄台與李二郎之初見,是何等意氣風發、慷慨激昂,所謂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不過如是。小弟這個無緣親曆的後來者,都不由得心馳神往。人生如果總像剛剛相識的時候,那般的少年意氣、那般的一往無前、那般的相知相攜,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可是理想終究隻是理想,再堅硬的理想終究會被時間這個軟刀子磨圓、削平,甚至變得麵目全非。如果理想都能如當初所願,又怎會‘何事秋風悲畫扇’?當初二郎發願‘江山作紙,萬軍為墨,爾輩如筆,吾當執之’的時候,豈能想到後日之劫?可歎二郎落得一個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結局,便有天大誌向又能怎樣?

二位兄台剛才問小弟的誌向如何,不是小弟故作玄虛,更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眾人皆雲亂世將至,這亂世就意味著所有的規則和秩序都將被打破,我們習以為常、視之為理所當然的一些事情都將變得不可預知、不可琢磨。不必說什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當吃飽肚子、保全妻子兒女、有一間破屋遮風避雨都成為奢求時,太平時節所謂的誌向、理想不過是一朵飄渺天外、可望而不可及的浮雲罷了。這亂世如刀,人命如草,小弟實在不敢說大話,免得將來兌現不成,二位兄長埋怨小弟‘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如果非要問小弟有什麼誌向,那麼小弟的答案隻有兩個字,那就是活著。如果這個目標能實現,那麼小弟的下一個理想是好好活著。不知二位兄長是否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