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楊霖的那些破事,此時此刻,晉陽城裏算是亂成一團糟嘍。
王威自從回到晉陽那天起,就感覺天塌了,將近一年的努力全打了水漂。
先是高君雅生死不明,麾下的萬餘名精銳府兵也不見了蹤影。就算真如傳言所說那個蠢貨兵敗被殺了,那總有殘兵潰卒逃回來吧?這年頭一打起仗來,軍報裏動不動就出現什麼“全殲”、“盡斬”,要不就是“盡墨”之類的大言不慚的說法,實際上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百中無一。就算是一萬隻兔子滿地跑你想全宰光了都不大可能,更何況身為萬靈之長的大活人?一般情況下,一支軍隊折損超過三成就會大潰,即便精銳如府兵傷亡超過一半也受不了,打不過就跑誰不會?就算兩條腿跑不過,還不會找個草稞子、樹林子、土洞子一鑽?實在不行躲屍體堆裏裝死,隻要運氣不太差都能撿回一條命,哪有一個都跑不回來的道理?這種事情起碼王威是從來沒聽說過。
他哪裏知道高君雅直到最後一刻傷亡也沒超過一成,哪裏想過一個逃字?而且楊霖為了封鎖消息,動用了幾萬人把戰場周邊十餘裏地翻了個底朝天,就算是府兵裏邊有掉隊的或是心眼多先行跑掉的也被他逮了幹淨。更別提其後又派李孝恭帶著千餘名騎兵在附近搜索了好幾天,凡是長著兩條腿的生物就沒一個漏網的。王威得到的消息還是聽後來被放回去的行商說的,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人家也沒看著,都是道聽途說加發揮想象力拚湊出來的。
不管怎麼說,晉陽城裏用於威懾李淵的兵馬一下子就少了一半,這下子主客之位便有易主的苗頭。雖然李淵表現得還算老實,可是他麾下的那些河東軍就不一樣了,飯店搶個座、青樓吃個醋、大街上頂個牛之類的破事,要放在以前河東軍十九要忍氣吞聲,現在就不一樣了,一個個趾高氣昂的跟右侯衛較上了勁,那叫個寸步不讓。回晉陽沒幾天,右侯衛與河東軍之間的打架鬥毆事件就發生了好幾十起,形勢比人強之下王威隻能首先讓步,強令部下待在軍營裏不許出門。可就是這樣,河東軍還不肯罷休,動不動就跑到右侯衛軍營外邊挑釁,王威沒辦法去找李淵告狀,誰知這老倌哼哼唧唧了半天就是不肯約束手下,弄得王威無所適從不說,很多事情都追究不下去。比如竇琮這家夥前段時間跑哪去了,在王威的嚴密盯防下從哪弄來三千精兵,又是怎樣趁亂占領晉陽的等等。
因為王威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李淵點頭,那就是如何應對楊霖這支叛軍的問題。這要是放在以前,他可犯不上這麼低三下四,別說請李淵幫忙了,就算李淵自己上杆子想去,他還得考慮一下用不用得著呢,他麾下那兩萬精銳府兵何愁不能橫掃河東?可是高君雅這個蠢貨不但折了他一半的兵馬,更重要的是也把王威的腦子弄清醒了:皇帝給他的使命固然是監視和威懾李淵,可是這必須是在河東不能有失的前提之下的,否則就算他把李淵調教成了大隋朝的死忠,要是河東沒了,他王威就算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皇帝砍的。
好在李淵這老倌雖然行事鬼鬼祟祟,還經常對他使些小花樣,可是比起如今遍布中原大地的各路反賊和那些心懷叵測的世家大族,李淵畢竟沒有表現出什麼切實的反跡,起碼還在王威的容忍範圍之內。不過這個楊霖就不一樣了,毀家之仇、滅族之恨,就算換成王威自己,也覺得跟大隋朝沒法共戴一天了。所以,他不覺得與楊霖之間能有什麼妥協的餘地,對付這個逆賊的手段隻有一個,那就是斬盡殺絕。
所以王威一回到晉陽就沒閑著,探馬斥候和信使成隊的放出去,就是為了打探楊霖的底細和尋找高君雅的下落。不過傳回來的消息非常糟糕,不但榆次早已失守,數萬套冬衣盡入敵手,而且太原周邊諸縣都發現了敵蹤,各地報警求援的文書小山一樣的堆滿了他的書案。最要命是,他手下的一隊斥候冒死潛入了清源,發現那裏最少集結著十餘萬人馬,似乎有進犯晉陽的跡象。
十餘萬人馬這個數字把王威嚇了一大跳,卻還不至於把他嚇住。那些反賊就愛幹些擄掠百姓從賊的事情,動不動就能糾集數萬甚至數十萬之眾,看起來挺嚇人,不過要裝備沒裝備、要訓練沒訓練、要錢糧沒錢糧,更重要的毫無軍紀約束,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罷了。他可是聽說當初反賊郭方預、盧明月在齊郡都曾聚眾十幾萬鬧事,結果當時的齊郡郡丞張須陀僅憑數千郡兵便一戰蕩平。就算在河東,當初的太行匪軍不也號稱精兵十萬、囂張一時嗎?還不是讓李淵手底下那幫土匪一樣的河東軍給剿滅了?要不是有高君雅的前車之鑒加上王威一向行事謹慎,他光憑著手下這一萬府兵就敢去跟楊霖掰掰手腕,可是現在他就不得不覥顏屈尊找李淵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