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最是無情帝王家(1 / 2)

竇氏自從李淵開始處理正事之後就沒再吭聲,這會兒終於忍不住插嘴道:

“夫君,那個楊霖又來找麻煩了?”

李淵聞言半晌不語,好半天才說了一句“你們自己看吧”,卻把手中的書信遞給了自己的閨女。

竇氏滿肚子的好奇,哪還顧得上那麼多,一把扒拉開兒子便湊到閨女麵前,映入眼簾的是她根本沒法形容有多醜的一筆爛字,而文字的內容雖然她早就爛熟於心,此時看來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之感--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沒頭沒尾的,算什麼書信?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過了半天,竇氏才回過神來。她看著李秀寧這個從前哪怕白刃加身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閨女,在今天卻徹底變回了一個水做的女兒家模樣,在那沒完沒了的抹著眼淚,心裏也有些酸澀,便將心中的疑問拋給了李淵。

李淵又是長歎一聲苦笑道:

“你看這緘劄上並無文字,而書信上也是既無抬頭,又無署名,這就意味深長了。若是他寫給三娘的,那自然全是小兒女家間的綿綿情意,沒什麼可說的。可是按照毗琉璃的說法,這封信偏偏是這小子寄遞給他口中的我這個嶽父老泰山的,這裏邊的花樣可就多了。”

竇氏本就是極其聰慧的女子,再經李淵這麼一提示,她馬上就反應了過來,不禁怒道:

“這小子在威脅你?”

李淵搖了搖頭,卻沒有完全否認妻子的說法:

“可以理解為威脅,也可以理解為向我們表露他的心意,還可以說成是通過老夫向三娘轉達他的情義。到底是示強還是示弱、是婉轉還是直接,或者幹脆是要戰還是要和,除了這小子自己有誰能說得清?說不定這個奸猾的小子自己都沒搞清楚,就隨隨便便的把這個大難題拋過來,讓老夫頭疼、讓老夫自己抉擇。”

竇氏有些奇怪,問道:“我聽竇琮說他的軍力孱弱,與我們李家相比不值一提,為何夫君如此憂慮?”

李淵繼續苦笑道:

“我奇怪就奇怪在這裏,這個小家夥似乎對於發展自己的勢力沒什麼興趣,反而十分樂於也善於借勢--當初在河東他就是靠著老夫起家,又打起大義的旗號逼老夫與他一起對抗突厥人。等他到了河南,更是連朝廷、瓦崗、東都、京師等各路豪強都被他調動得團團轉,你看這半年來大半個中原的局勢幾乎變了個模樣,那件事背後能少了他的影子?又有哪一回是他靠著真刀真槍打出來的?全是他因勢利導、順水推舟的同時,給自己賺到了最大的好處,現在這小家夥又把主意打到老夫頭上嘍!”

“難道夫君對他也沒有辦法?”

“楊霖此人倒是不足為慮,依老夫對他的了解,就算兩軍撕破了臉,他也不會對老夫做出趕盡殺絕之事。隻是當前老夫的麻煩不在楊霖,而在大勢。

多年來陛下對我李家逼迫過甚、欺辱過甚,老夫卻逆來順受,受盡了羞辱卻從不發一句妄語,更休提對抗,皆因老夫看穿了大勢。自古所謂君命天授不過是蒙蔽愚民之言,但是不可否認千百年來三綱五常之道已經深入人心,越是為人上者越須如履薄冰、謹慎待之,不可輕觸,更不可貿然敢為天下先。否則就如那昔日的陳吳之於劉項、黃巾三張之於曹劉孫一樣成了人家的墊腳石。你們可以想想,漢末的曹阿瞞一世英雄,已經晉魏王、加九錫,奏事不稱臣,受詔不拜,以天子旒冕、車服、旌旗、禮樂郊祀天地,出入得稱警蹕,宗廟、祖、臘皆如漢製,王子皆為列侯了,為何還要挾天子以令諸侯,而不是廢獻帝而自立?原因無他,時機未到而已。再說個近的,去年的楊玄感、也就是那個混小子的父親起兵之時,李密曾為其謀劃了上中下三策,上策便是與河北叛軍合兵一處襲據涿郡,擊垮陛下親領之東征軍,最好是將皇帝也殺掉。可為何楊玄感棄三策不用而執意進軍關中?老夫以為便是其看穿了李密枉稱高才,實為誇誇其談之輩!楊玄感叛隋謀逆已經在道義上站不住腳,若是再以臣弑君,且不說他的身後之名將會如何不堪,也不論天下忠義之士必將視之為死敵,即便他成功的開朝立國,有此惡例在先,難保不有無數效尤者步其後塵,可算得上是後患無窮。所以他寧可先奪取兩京之地以謀求天下人對其正統之位的認可,至於皇帝誰殺掉都行,唯有他這個心懷帝位者不行。

如今的天下大勢亦是如此。雖說江山割據、群雄並起,但隻要皇帝還在、大隋不倒,那麼誰先跳出來誰完蛋!老夫這次就是失算了,本以為可以以勢壓人,不顯山不露水的就能謀得京師或東都重地,誰知到底是捅了馬蜂窩,終鬧了個四麵是敵、八方冒煙,這場戲是好唱,卻難收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