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清了後院,王世充馬不停蹄揮軍北上,而且在皇帝沒有宣召他的情況下,不避嫌疑的直接帶兵越界進入河南,最終在夏丘接到了楊廣。
要知道這個時候皇帝對於武將有著極其嚴格的限製,一旦其掌軍之後,軍隊的編製數量、行軍的路線、所需途經的地方、哪座城能進哪座必須離城多遠繞行等方麵都有著嚴格的規定,一旦違反必定嚴懲不貸,而越界用兵更是大忌中的大忌,犯了幾乎就是死罪。雖說王世充救駕心切情有可原,但是已被楊玄感造反弄成驚弓之鳥的楊廣還是有些不悅,對王世充既沒有封賞也沒有懲處,隻是調整了他的兵權,將王世充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十萬江淮子弟兵調往江都駐防,隻塞給他五萬老弱令其駐守下邳守護江都北路。
王世充毫無怨言的全盤接受了皇帝的安排,而且在後麵的幾個月裏充分的發揮了他在軍事上的天才,不但很快控製了整個下邳,收複了東海郡,還兵發彭城,以數萬老弱之兵硬撼李密親自指揮的瓦崗軍,並拿下了蕭縣,徹底將瓦崗軍的兵鋒阻於江都以北八百裏之外。
楊廣其實對自己欣賞的臣子是十分親厚的,王世充犯了錯,把他的精兵強將換成了老弱殘兵隻不過他的一個小小懲戒罷了,沒過幾天氣消了就打算給他換回去。結果沒想到就這麼個工夫,王世充就憑著那些在遼東、在河北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般的疲兵憊將一口氣打下了兩個半郡的地盤,把個被東征失敗弄得心灰意懶的楊廣驚得下巴好懸掉到了地上。驚訝之餘王世充的驍勇善戰使得楊廣的雄心又起,這才堅定了第二次東征的念頭,也直接引發了後來的府兵之亂和宇文化及反叛。
宇文化及一反,皇帝可憐巴巴的連老婆孩子都顧不上,被圍在宿豫朝不保夕。此時的王世充正在蕭縣跟李密頂牛,得知這一噩耗之後二話不說再一次回軍救駕。從蕭縣到宿豫將近五百裏的路程,而且當時正值隆冬臘月,漫天的大雪封阻了道路,尋常人等幾乎寸步難行。但是王世充愣是兵不卸甲、馬不下鞍的連續疾行了三天三夜,付出了折損將士近三成的代價,終於在宇文化及即將破城之際趕到了宿豫。宿豫城下,疲憊到了極點的士兵們在王世充聲嘶力竭的嘶吼和驅趕下,片刻不停的向宇文化及的叛軍發起了衝鋒,終至其功虧一簣。
而不畏矢石帶頭衝殺的王世充在此戰中身中兩矢,險些喪命。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的楊廣在感動之餘,破格提拔王世充為新豐縣公、右屯衛大將軍,並讚其為“中興之臣”,從此將其引為心腹。
終於靠著自己堅定的忠誠、忘死的拚搏掙脫了種族的桎梏,將從前侮辱過他的人遠遠的甩在身後,站上一名武將巔峰的王世充,心境卻在悄然間發生了變化。
他到底是一個胡人,而且還是一個西域胡人。作為一個西域人,可以不在乎榮譽、權勢、金錢,可以忍受任何的屈辱,所求的就是在任何嚴酷和惡劣的環境下生存。所以隻有在西域才會出現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種族和王朝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有的小國取消了軍隊,敵來則降連個磕巴都不打,一口氣連認幾個宗主國、甚至認敵作父、作祖宗都麵不改色心不跳。比如有的民族將族內所有的俊男美女都訓練成最好的、最會伺候人的奴隸,然後送給宗主國的貴族供其淫樂享受。而西域出產最好的畫師、樂師、舞姬也是眾所公認的,不知道有多少民族和小國因為這種供奉而獲得了強大鄰國的歡心,最終逃得一劫……
王世充與他們不同,他胡人的血統很純正,卻在漢家文明的熏陶下成長,所以他的秉性與尋常的漢人或是西域人迥然不同。因為他的血統,王世充受盡了屈辱,也使得他極度自卑的同時,異常渴望受到那些血統高貴的漢人士族的認同,因此他對楊廣的忠誠與其說是受儒家忠義之說的影響,還不如說是他對楊廣知遇之恩的報償,而且這也不是全部的原因。
其實王世充對於楊廣的印象,全部來自於開皇十年平定高智慧叛亂的那短短幾個月,此後的二十多年直到夏丘救駕,盡管他屢受當年的晉王、後來的皇帝的青睞、提拔,卻再也沒有過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在王世充的印象中,他的恩主、效忠的帝王始終是一個身份高貴、舉止優雅又才華橫溢、胸懷大誌的天之驕子、人中龍鳳,而在這二十多年間,那個當年意氣風發的青年皇子在辣手奪嫡、繼承大統之後,營建東都、開鑿運河、開辦科舉,又東征西討使得四夷賓服,雖然其所為種種不乏爭議,但是在王世充看來這恰恰是一代雄主睥睨天下的無上風範,並對此欽佩得五體投地,進而堅定了跟著這位皇帝一路走到黑從而實現飛黃騰達的個人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