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世充到底玩的是什麼花招,楊霖雖有所判斷,可是也沒有多少自信,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而李孝恭表麵上雖然沒說什麼,心裏卻認為王世充並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不至於孤注一擲到千裏奔襲東都的地步,所以他一直堅持先解決掉王世惲在說。而侯君集果然不同凡響,一邊洗涮吃飯一邊就從行軍長史那裏把戰況打探得一清二楚,所以當他重新回到帳中之後,便一口斷定王世充當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煙霧、是佯動,其目的就是為了掩飾他即將對東都發起的致命一擊。
“主公、孟平將軍,末將在接到老段的戰情通報之後就一直在納悶,那個王胡兒是瘋了還是傻了,他跟咱們相隔千裏,中間還有翟讓、李密、杜伏威、蕭銑之流為屏障,他幹嘛舍近求遠,不惜他兄弟和一大堆族人的性命以決死之勢孤軍奔襲跟咱們拚命?難道真是為了他所說的什麼‘克複東都,護駕還京’?這也不對勁啊!就算王世惲走了狗屎運沒被咱們發現,還讓他偷襲得手拿下了東都,那又能怎麼樣,皇帝就能回東都了?現在東都在咱們手裏,東都又是個什麼形勢咱們心裏明鏡似的——西有屈突通,北有李淵,東有瓦崗軍,南有蕭銑杜伏威,哪一個是好惹的主兒、又有哪個是甘於雌伏之輩?就算王世惲拿下了東都又怎麼樣,這些人就能乖乖的讓他把皇帝接回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王世充難道還指望這三萬兵跟他搞什麼東西對進、夾擊瓦崗?如果瓦崗軍是三萬兵就能搞定的事,還輪得到他王胡兒?末將早就請命把他給平嘍!
既然王胡兒行事如此不合常理,那麼背後一定隱藏著未知的動機。那麼這個動機是什麼呢,不妨讓末將猜一猜——比如說王胡兒想要造反了?
孟平將軍您先別急,聽末將說完。這個王胡兒是打江南平叛那陣子發家的,得到了時為晉王的皇帝的青睞,這才平步青雲,由一小小的校尉直升為兵部員外郎,又任江都宮監。不過王胡兒也算對得起皇帝的賞識,兩度在危難之際立下擎天救駕的不世之功,皇帝投桃報李,授予其新豐縣公、右屯衛大將軍,幾乎位極人臣。如果這在平常的年月,這絕對算得上是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話了,可是放在王胡兒身上就不行了,誰讓他趕上的這個年頭邪性啊!
如今這大隋朝江河日下世所公知,皇帝困守東南一隅朝不保夕,之所以還能苟延殘喘皆因時機未到。如今這天下便如一口架在柴火上烤的大鼎,隻要火候一到必然鼎沸,到時候便是貴為天子也難逃化為飛灰的命運,那王胡兒怎麼辦?現在的江都包括裴、虞之流無不是待宰羔羊、苟活一日算一日之輩,唯王胡兒、張須陀堪稱英雄豪傑。張須陀是赤誠君子,又屢受君恩,他對皇帝的忠誠末將絕無疑慮。可王胡兒就不同了,主公和孟平將軍可曾聽說,哪個胡人心中曾有信義二字?胡人重利輕義,千古以來絕無例外,所以王胡兒絕不甘心為大隋、為皇帝陪葬!
若末將與王胡兒易位相處,竊以為唯一的出路就是擁兵自立、據地自保,甚至進而謀求一方諸侯乃至整個天下!可是當今之勢,大隋雖風雨飄搖而未倒,皇帝雖權威喪盡而猶存,時機未到、火候未到,天下諸侯但凡胸有大誌者為大義、為公論,更為了將來的正統之名皆對江都敬而遠之。王胡兒若有反意,最簡單也最行之有效的手段便是就地起事,斬張須陀、囚重臣、挾天子以令諸侯。可惜當今並非漢末,王胡兒也不是曹阿瞞,大漢朝再怎麼說也享國四百多年,天下人就認姓劉的皇帝,換個別姓的一時半會沒人接受得了。可咱們現在這位皇帝不一樣啊,楊家當上皇帝才幾十年工夫,當今這位陛下又盡幹些招人煩的事,末將甚至可以想見,隻要王胡兒如此行事,天下必然即時鼎沸,群雄必對其群起而攻之,恨不能立刻逼死皇帝、斬其人、奪其地。王胡兒隻要不傻,寧可為皇帝陪葬博得一個青史上的煌煌之名,也不可能行此令其身敗名裂之事。
末將替這王胡兒遍觀天下各處,凡緊要處盡為有主之地,無論翟讓、李密、竇建德、李淵甚至包括屈突通、羅藝,皆為一時之雄。即便王胡兒沒有皇帝掣肘而盡得其八萬江淮子弟兵,與其任何一人交戰也隻有勝機而無必勝之把握,至於沈法興之吳郡、杜伏威之廬州、豫章之林士弘乃至蕭銑,又地僻民瘠的絕非成事之地,王胡兒肯定看不上。這麼看來看去,似乎還就是主公您,根基薄弱,又有點名不正言不順,似乎還兵微將寡,而且又強敵環伺,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尤其是您手裏邊還有個東都啊,這可是龍興之地,隻要拿下了東都,以王胡兒之心誌,必以為就此才有了與天下英雄掰掰手腕的本錢。
末將閑來無事曾琢磨過天下梟雄,竊以為王胡兒與末將最為相似……呃,是末將用兵的習慣與此獠頗為相似——凡戰但有三分勝機,便可放手一搏!但具體行事時,或步步為營,或虛實相替,總之要充分調動敵方兵力,形成有利於我軍的局麵從而一擊致命,如事有不諧也要提前給自己留足後路,絕不貿然決戰、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