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因為以翟讓和李密為首的兩大陣營險些上演了一出全武行,所以楊霖強拉蕭銑和杜伏威“居中調和”,最終群毆變成了打擂台,這一幕就發生在這座蘆棚之內。不過當時楊霖為了避免爭端,幹脆把棚內的所有坐位都撤掉了,大家都站著,既不分尊卑主次又提高了議事效率。不過今天他就不能這麼幹了,畢竟會盟要講究場麵儀式,再讓這些大人物站上一天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所以翟讓匆匆忙忙的踏進蘆棚,首先吸引住他目光的就是延伸至蘆棚深處的長長的兩排坐席。這兩排坐席都是麵南北相向而設,地席均由金黃的蘆葦編製而成,並沒有像尋常見慣的那些盛會一樣在其上鋪墊以華麗的獸皮或錦墊,甚至連普通人家常用的老羊皮都沒有,真是名副其實的“席地而坐”。而每個坐席之前設立的那張幾案,更是用新伐的厚重鬆木製成,連樹皮都沒剝,案上隻有一壇酒、幾方肉,簡單的陳設和彌漫在整間蘆棚之內的濃烈的酒香肉香和鬆脂香氣混雜在一起,倒是頗顯粗豪大氣。隻是高坐其上的各路豪傑,大部分出身不高,更不懂什麼斯文禮儀,所以趁此會議未開之時,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高談闊論叱喝叫囂的不在少數,更有衣冠不整、袒胸露腹並自以為豪邁者,甚至還有幾位毫不顧忌的甩掉鞋子,把一雙臭腳架到幾案之上,迎風能把人臭出二裏地去的……
酸棗會盟,來的都是跺跺腳就能讓天下跟著亂顫的人物,是當今一等一的盛事。可翟讓無論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好像是誤入了一個土匪窩……
不過他暫時顧不上計較這些,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著蘆棚的最深處。那裏不知何時築起一座高不過三尺的小台,上麵同樣置有一席一案,規格款式與餘者無異,唯有一點與眾不同,那就是坐西麵東而設。
毫無疑問,那就是隱隱象征著天下諸侯的盟主之位,讓翟讓寤寐求之、而在昨日莫名其妙就輕易得手的“首座”。
此來之前,翟讓得知他的首座被搶,自然是又驚又怒,不過卻並不如何憂心。因為這裏是酸棗,他不但有精兵猛將貼身護衛,更有數萬縱橫無敵的瓦崗內軍就在幾十裏外的東郡虎視眈眈,隻要他點起烽火便須臾可至。所以這即便是一場陰謀,他也不如何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那麼陰謀又有什麼可怕的?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鬼魅魍魎都是虛弱的、可笑的,不管策劃這場陰謀的是李密、李淵還是那個奸猾似鬼的楊霖。
更何況他們之間又何嚐沒有矛盾?所以翟讓很有信心,無論是以力壓之還是以利誘之,這些人隻要不是真正聯起手來,他都有絕對的把握將任何阻攔他登上盟主之位的宵小像一腳踢開!
對於這個阻擋他站上盟主寶座之人,他想到過李密、李淵、竇建德、屈突通、楊霖,甚至還懷疑過他暫時的盟友薛舉、梁師都、劉武周等人。可是等他大踏步的步入蘆棚,麵帶殺氣的眯縫著眼睛緊盯住那個台上之人之時,雙目卻在刹那間瞪得老大,瞬間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因為此時站在台上,正居高臨下麵無表情的俯視著他的那個人,居然是裴矩!而站在裴矩身後,看似低眉順眼卻在無聲無息間就讓翟讓滿身的殺氣瞬間煙消雲散的,正是老宦官王纏。
“你……你怎麼在這裏?”
翟讓一開口,蘆棚內突然間變得鴉雀無聲一片靜寂。而裴矩卻沒有理睬他,甚至連俯視他的眼神都飄到了別處,這簡直是對翟讓極大的無視和侮辱!要換個時間場合,以翟讓的脾氣早就拔出刀來把這個老匹夫剁翻在地了--雖然裴矩貴為大隋的禮部侍郎,可是翟讓連皇帝都反了,區區一個裴矩又算什麼東西?
可此時的翟讓卻沒這個膽子,不光是因為在場雲集了天下群雄,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有所顧忌,更重要的是裴矩身後站著的那個老宦官。翟讓可是親眼見識過這個老閹奴的厲害,自然不會自取其辱,隻得再次顫聲問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
還是沒人理他,不過終究有人站了出來,卻是楊霖的近臣、也是忝為本次會盟司儀的長孫無忌。不過長孫可不是來解答翟讓疑問的,而是麵無表情的沉聲喝道:
“諸人到齊,請天子欽使宣旨--”
--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這明明是一場造反派聚堆兒、圖謀將瓜分大隋江山的事實合法化的分贓大會,皇帝的代表厚著臉皮來湊熱鬧也就罷了,居然還要臭不要臉的宣旨!宣個毛線的旨?就算皇帝也認定大隋的江山社稷要完蛋了,自己扯根繩子上吊多省事?何必來此畫蛇添足徒增其辱?再說在場的就沒個服皇帝管的,就算他宣旨又有誰有心情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