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劉禹錫所作的《陋室銘》,多少年來,一直作為知識分子住房條件不好但又居之心安理得的正麵典型來傳誦。但是仔細研究,《陋室銘》的“陋室”似乎是虛構的。出過像“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樣膾炙人口的《陋室銘》,其“陋室”何在?是劉禹錫“稱頌自己所居的陋室”(見李暉、於非《曆代賦譯釋》)?還是作者出於政治的需要而虛構的?關於這一點,曆來許多學者說法不一。
《古今中外名人索引》中載:“劉禹錫,中國文學家。字夢得,唐代彭城人。德宗貞元年間登進士及宏詞二科,與柳宗元同為王叔文所引用,官監察禦史,旋以坐王黨貶朗州司馬。自是遷貶屢更,不甚得意,武宗時加檢校禮部尚書卒。……”郭錫良等人編著的《古代漢語》下冊介紹到劉禹鋦生平時也說:“劉禹錫,字夢得,彭城(今江蘇徐州市)人。”
而李暉、於非合著的《曆代賦譯釋》一書卻說:“劉禹錫……唐代洛陽(今河南洛陽市)人。……貞元七年(791年)進士,官至監察禦史。……晚年回到洛陽,任太子賓客。”可見,劉禹錫是哪裏人,仍無定說,一說江蘇,一說河南。
1982年《文史知識》第6期,李如鸞的《短小、精粹、雋永——劉禹錫〈陋室銘〉賞析》一文,又說:“劉禹錫住過的陋室,相傳在今河北省定縣南三裏莊。河北省定縣是戰國時期中山國活動的中心,漢高帝時設為郡,景帝時改為國,治所定在盧奴,就是現在定縣。《新唐書》列傳劉禹錫本傳上記載,劉禹錫自己說他的籍貫在中山(‘自言係出中山’)。由此看來,說劉禹錫的陋室在今定縣,不是沒有可能。”這麼說,劉禹錫又從江蘇和河南變成河北人了?
但朱東潤主編的《中國曆代文學作品選》介紹到劉禹錫生平時,又說:“劉禹錫……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人,自稱中山(治所在今河北省定縣)人。”看來,劉禹錫這個文學大家的住地、籍貫是很難定的。
住地、籍貫既難定,他的名作《陋室銘》中的“陋室”,到底在哪裏?也就更談不上了。不過不少學者都說:《陋室銘》“全文是稱頌自己所居的陋室,表達自己保持了高尚節操,甘心於貧賤,不肯同流合汙的思想感情”(見李暉、於非:《曆代賦譯釋》)。
這一點,似乎是比較一致的。雖然李如鸞在《文史知識》上說過,“劉禹錫的陋室在今定縣,不是沒有可能。”雖然郭錫良的《古代漢語》上說到劉禹錫是江蘇徐州人。就一點,即《陋室銘》之“陋室”指“作者自己居住的屋子”(見李暉、於非:《曆代賦譯釋》)是一致的。
但有人否定了這一點。天津《采風報》1985年1月30日:《“陋室”為劉禹錫別墅說》一文,卻指出:“《陋室銘》違背了藝術與生活的真善美原則。”其含義即“陋室”非“作者自己居住的屋子”,所以欠“生活的真實”。《采風報》這篇文章又進一步指出:“第一是不真實。不真實是為文人之大忌。”為什麼“提出過‘天與人交相勝’的著名論斷,發展了古代樸素的唯物主義”“文章……自成一家”的劉禹錫要犯這“文人之大忌”?
《采風報》那篇文章卻也引了根據:“據劉氏傳記資料,劉禹錫出身貴胄,廣有房產。在二王八司馬事件之前,他是朝廷顯貴,遭貶後,仍為州司馬(相當於地區一級行政首腦),有很像樣的官邸。所謂陋室,不過是他辦公、家居之餘的一所考究的別墅而已。”既是“別墅”當然也可以住,似乎沒有排斥“人雲”,但既“考究”又何“陋室”之有?又不同於“眾說”:“陋室,指狹隘簡陋的屋子”,“作者自己居住的屋子”。(見李暉、於非:《曆代賦譯釋》)根據什麼證明“陋室”果真不陋而“考究”?《采風報》那篇文章的根據是《陋室銘》本身的詞句,稍加分析而得結論:“瞧,可以‘調素琴,閱金經’
——有琴台,有珍貴藏書,像不像別墅?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有隔音設備,不用辦公,批改作業,像不像別墅?‘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來說笑的盡是一些大學者,沒有地位,沒有文化的老百姓一個也不來往,有這樣社會地位的人住的房子,像不像別墅?所以,劉禹錫傲然自得曰:“何陋之有?”(見《陋室為劉禹錫別墅說》)以前的學者說劉禹錫“許多詩文都體現了革新的精神”(見郭易良《古代漢語》),《陋室銘》是“表達自己保持高尚節操、甘心於貧賤、不肯同流合汙的思想感情”。(見李暉、於非:《曆代賦譯釋》)。照《采風報》這“傲然自得”4字,劉禹錫說的“何陋之有”是生活中果真不陋了?那麼《陋室銘》主題也就又換一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