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芒種(3)(1 / 2)

他低低地,無比詭異地看著我冷笑:“人生就是這樣了,我還以為終有一天我們會像我們所無數次夢想的一樣……我終會解脫,終會有自己的人生,原來我一生就是這樣了,所有都是……癡人夢話。其實我此生已經再沒有什麼東西了。”

我渾身寒意,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就匆匆打開門出去了。

下樓的時候,我隻聽到他在後麵淡淡地說:“恐怕未必一切盡如你意……”

我下了樊樓,在街邊上居然怔怔地出了好一會兒神。

心裏空空的,也不知道為什麼。

好久,我才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叫我:“小弟弟!”

我轉頭看,果然是她。

她笑吟吟地說:“我要去從湛家有事哦,你一個人站在這裏發什麼呆啊?”

聽到從湛兩個字,我剛剛那種如噎在喉的不適感又湧上心頭。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冰冰地說:“不用去他家了,我剛剛和他在上麵說了……”

猶豫了一下,然後才發現自己無法說出口,愣了好一會。

她笑問:“你和他說了什麼?”

那一回頭時趙從湛冰雪一樣的容顏突然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趙從湛,太祖次子的嫡長孫,軒軒如朝霞舉的男子。

我心裏亂極了。我不知道對趙從湛吐露了我的心情會有什麼後果。而她若知道了我暗地裏所做的事情,她會如何反應,而我又該怎麼辦?

到最後,我斟酌著說:“你不用去他家了,我想……”

隻聽到砰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我的說話。

我們一起轉頭看離我們隻有三步之遙的地方。

趙從湛靜靜地躺在那裏,在陽光下鮮亮得刺眼的紅色鮮血從他的身下慢慢地向我們流淌過來。就好像他伸出了一隻血做的手,緩緩地過來撫摩我們的腳。

而他的神情無喜無憂,就好像他是躺在春天豔麗的大片花朵中安睡一樣。

我這才想起,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好自為之。

當年太祖皇帝在燭影斧聲時,最後對太宗皇帝說的話。

我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說的?

回去時宮裏安靜極了,隻剩了滿地花柳,幾樹繡帶。

昨日芒種,今天,已經步入夏季了。

現在已近傍晚,眼看著一年的春事結束。

我獨自站在仙瑞池邊,看水麵風回,落花環聚,全都歸攏到那塊玲瓏石下。

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我年少無知時,曾經想要留住她,結果她被打入大理寺牢內,獨自被囚,而我一個人在宮內根本無能為力。

到現在,我再次想要留住她,可是,為何卻會讓趙從湛死去?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讓一個人因為我的任性而死去。

我……並沒有想要傷害別人。

我隻不過想要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可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趙從湛自殺了,順便殺死了我與她記憶當中整整糾纏十年的耀眼燦爛與感傷,我知道我與她再也不會有美好而幹淨的未來。

他說,恐怕未必一切盡如你意。

當晚,趙從滌到廣聖宮來,告訴我他兄長趙從湛的死訊,他哭得倒在地上。

我讓伯方把他扶起來,賜了座,然後開口想說幾句例行公事的話安慰他,可是聲音卻哽在喉嚨裏出不來。

我不知道自己會是這麼殘忍的人。

我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去見她。

趙從湛,你說得對,恐怕我不能如意。

又想到另一層,他是自小就在我身邊陪讀的人,他比一般的皇戚都要接近我。可我,終究卻逼死了他,到現在,想到的還是自己的事情。還在埋怨他。

我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了這樣的人?

我不知怎麼就淚流滿麵了。趙從滌見我如此,眼淚更是像泉湧。伯方忙勸我們節哀。

我低聲問趙從滌:“何日大殮?”

“依禮,五日後。”

我呆了好久,然後說:“你大哥與我……也算是親近之人,朕準予以詔葬,明日遣中使監護,官給其費,以表皇恩。並準於南熏門出。”

趙從滌叩謝。

我又想,人都已經去了,我這樣又於事何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