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已經黑了下來,遠處,鎮上傳來陣陣鞭炮聲,駱承華道:“今兒是大年三十兒,咱們爺仨包餃子吃。”駱雁道:“我去給王爺格格包餃子。”駱承華道:“常兄弟,你去,”一指駱雲,“包人肉餡兒的。”常姓隨從喜道:“好嘞!王爺稍等。”過去拿尖刀從駱雲手臂大腿上往下剔肉,有意讓駱雲多受些罪,一小片兒一小片兒往下割。直割了一盆,才端著出去了。
駱雁看父親雙臂雙腿白骨森森,害怕得緊緊閉上了眼睛。駱承華道:“常兄弟,包兩碗素餡兒的,給她們姐妹倆吃。”駱綃道:“父王,我也要吃老賊的肉,給姐姐包些素餡兒的就行。”駱承華挺驚訝,“你敢吃麼?”駱綃道:“敢,老賊害死娘和姐姐,我恨不得吃它的肉,喝他的血。”駱承華喜道:“好,咱們就吃它的肉,喝他的血,給你娘和姐姐報仇!”
廚房裏剁著駱雲的肉,臥房裏隨從們繼續對駱雲用刑,駱承華抱著駱綃,邊喝酒邊看著。駱雁緊閉雙眼,捂緊雙耳,一動不動的蜷縮在炕梢兒。
沒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了上來,四色小菜,一壇駱雲所藏的女兒紅。駱承華抱著駱綃,常胡兩位隨從兩側相陪,駱綃叫駱雁,“姐姐,吃餃子了。”駱雁道:“我不吃,三叔,你快殺了我,我受不了。”駱綃下父親懷過來抱住駱雁,“姐姐,相信父王,老賊這是罪有應得。姐姐,這碗是白菜餡兒的,我喂姐姐。”駱雁垂淚道:“綃兒,我真的吃不下。”
駱承華揮揮手,叫手下把駱雲抬走,過來抱住駱雁,“孩子,別怕,父王抱。”把她抱到桌邊,安慰多時,親手喂過她吃素餡兒餃子、吃菜,自己才跟女兒手下吃了些。
廚房裏,隨從們吃喝過,又到院子裏對駱雲用刑。屋子裏已聽不見駱雲微弱的慘叫,但一次次潑水,扒皮抽筋、銼骨揚灰,種種可怖之極的聲音依然清晰可聞。
夜漸深沉,駱承華摟著兩個女兒靠在被垛上,閉著雙目,發出輕微的鼾聲,自是已經睡熟了。駱雁內急,輕輕下地穿鞋出屋,剛到外屋打開屋門,便見院子當中木架上血糊糊的人彘:父親全身的皮都給扒下,掛在一邊隨風晃動,雙臂雙腿大半已經不在,露著幾寸長的白骨,頭皮臉皮自也沒了,口鼻也已不可辨,眼睛還在,眼皮眼瞼都被割去,想閉也已不能,便那麼瞪著。身邊幾個隨從還在剔肉銼骨。駱雁長聲尖叫:“啊—”雙臂緊緊抱住頭,跪伏在地。
駱綃從身後抱住她,“姐姐,別怕,別往那邊看,我陪你去。”把駱雁拉起來,一手捂著她雙眼,一手拉著她出屋上了茅廁。
回屋上炕,駱承華伸出雙臂,“雁兒,來,到父王懷裏來,父王抱著你睡。”駱雁怔怔看了他一會兒,卻回到炕梢兒蜷縮著躺下了。
遠處鎮上再次傳來陣陣鞭炮聲,那是守歲的人們迎接新年所放的鞭炮。駱承華歎了一口氣,摘下牆上宋五爺送給駱英那杆火槍,下地出屋,砰砰砰連放三槍,“人死如燈滅,好好葬了駱大人。”又回屋上炕躺下了。
油燈下,駱雁哪裏睡得著,‘英兒,你在哪兒?爹爹死了,你還好麼?老爺,你快回來啊,雁兒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住了—’卻覺得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一個極盡溫柔的聲音道:“好雁兒,三叔抱抱。”
駱雁睜眼看看,恍惚之間卻似看見了當年的三叔,“三叔—”哭著撲進了那個她從小到大唯一抱過她的父輩的溫暖之至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