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杉放輕腳步快速穿過二樓——那邊的幾間客房裏,是今晚臨時住過來的幾個人:有未婚妻的父親和繼母、未婚妻的親生母親、還有一男一女兩位關係不明的“親戚式”長輩。陳杉慶幸他們沒在外麵轉悠,遇見其中任何一位而發生的對話,對他來說也是種負擔。美姨正在一樓,給平時不住在家裏的張阿姨準備完鋪蓋,兩個人在衣帽間隔壁的那個房間裏,清點一大堆亂糟糟的賀禮。
張阿姨平時都是看美姨的臉色行事,原本想額外叮囑一句外麵冷得牙疼之類的話,見美姨隻是對樓上下來的陳杉很有禮貌地笑著點點頭,也就像平時那樣很客氣地叫了聲“陳老師”,沒敢說多餘的話。陳杉也對他們勉強笑笑,隨便穿了件大衣就出門了。
也許是因為他們回家的時間太少,美姨才算是這座空宅真正意義上的主人,不清楚狀況的外人還會以為美姨是住在這裏的單身貴婦。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以往管陳杉叫“陳先生”的美姨,現在管他叫“陳老師”,連同張阿姨也跟著她叫了起來。這讓他回家後更不自在,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氛圍,隨著日子和相處,倒越來越客氣了。
像這天氣一樣的客氣。
他沒打算開車,所以連車鑰匙也沒帶。原本隻是想出去走一走,但似乎不受控製的腳步從疾行變成奔跑,寒風撲麵大雪迷眼,卻讓他有了一種很久都沒有過的自由感。直到氣喘籲籲,再看身後的那片別墅區——是這個珠光寶氣的城市裏,多少人富貴繁華的美夢,又是多少人“偉大理想”“人生價值”背後真正的翅膀。
可此時已經意識到自己想做什麼的陳杉,看著那片建築,卻覺得它們像是一座座祭在湖邊的靈骨塔。這場大雪,或許是死去的人在另一個世界,帶著憐憫的目光,為這個世界的活人焚化的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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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陳杉的雙腳剛剛跨出家門的那一刻,泰侶星球南北兩極的冰島上,神輝耀眼的光芒到達頂峰。
吳港市南部的某家料理店內,相貌猥瑣的中年男老板,正在二樓自己常住的一個房間裏看晚間新聞,神輝發生的一刻,他套間裏壁龕內,那個黑漆漆的古怪擺件也發生了變化——這個擺件像是在一個黑色石頭材質的正方體石塊裏,鑲嵌了一個透明的水晶球,不知道是怎麼製作的,那個水晶球正好在黑石塊的正中心,石塊的六麵上均有一圈微凸的水晶弧麵,此時水晶球內部,無端地發散出與神輝一樣的彩光。
男老板隔著推拉門都能看到漆黑的套間裏彩光閃耀的情況,他抬著眉毛“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是今晚麼?總算來了!”他來到套間內,伸出手撫摸著那個石塊,漸漸的,裏麵閃耀的光芒暗了下去。然後他撥通一樓經理的電話,告訴他有重要的客人到訪,讓去隔壁的包間準備一下——那個包間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了,平時是鎖起來的。
男老板的這個擺件,來自泰侶星球所在的安隱空間,它叫“神輝之眼”,是特殊身份的人等待預言、神輝等神跡發生前,用以感應和觀測的設備。黑色的石塊和透明的水晶球,都是由同一種名為“漱石”的物質構成,這也是泰侶星球上盛產的礦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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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杉走了很遠的路,總算攔到了一輛的士,告訴司機一個地址。司機起初沒注意,出發後從後視鏡中端詳了幾眼正在走神的陳杉,顯然已經認出了這是誰,並識趣地沉默著,陳杉蒼白的臉色讓他沒有勇氣開口攀談。
一緊張就會出汗、臉色蒼白,呼吸間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陳杉已經灰白的臉色,封鎖著他思慮了二十多天的問題,這個問題從自我質疑到中途否決,再到最後付諸行動,成為某種帶有預謀的逃離——走出家門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一種帶著點悲壯的可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