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功夫,權二爺和王定一從東廂房中出來了,王定一的懷裏抱著倆大盒子,招呼著孟小六抱住盒子,兩人客套話別,然後便離開了這個大宅院。回去的路上,王定一反複交代讓小六小心一些,可別把盒子摔了,直到到了當鋪後屋打開盒子,才看見倆盒子裏裝著一對兒大花瓶。雖然小六不懂,卻也能看出這對兒花瓶的漂亮,王定一更是高興地連連點頭,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
下午頭裏,當鋪不忙,小六帶著王三勝溜了出去。王三勝有些做賊心虛到處尋摸,孟小六倒是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別怕別怕,反正都溜出來了,不如玩個痛快。”
“去哪兒啊,小六。”
小六答道:“當然去天橋了,下午天橋最是熱鬧,打把勢賣藝的幹嘛的都有,咱們且玩會兒然後我帶你去買藥糖。”
“不是說了嗎,那玩意兒太貴了,咱可不敢吃。”王三勝道。
孟小六拍著胸膛笑道:“怕什麼,我請你,一個大子兒而已。”
天橋賣藝的個個有本事,想要在北方曲藝雜耍行當混出來,就需要在三個地方行走,立得住腳這才能被承認,成為一代大師。這三個地方分別是北京天橋、天津碼頭、濟南大觀園,在這三個地方想要撂地擺攤不難,可想要贏得滿堂喝彩名聲大噪那就難了,畢竟這仨地兒山頭繁多,觀眾見多識廣,稍不小心揚不了名還得臭一輩子,被人引為笑談。
不過大多數人沒有想要揚名的想法,他們就是混口飯吃,但要在天橋混口飯吃也不簡單,有句話說得好,平地摳餅對麵拿賊,憑的全是真本事。你就撂地演出人家看過後可以給錢也可以不給錢,沒人攔著,說走就走,得讓人家心甘情願樂意捧你,看完後從兜裏掏出錢來,這就是本事的力量。
小六最喜歡聽書,今天時間緊兜裏不也富裕,兩人就趴在茶館外聽書,雖然大街上人來人往聲音嘈雜,聽起來難免漏上幾句,不過也格外有趣。一場書罷,隨著說書先生的“明日請早”就算散場了。王三勝是第一次來聽書,顯得有些興奮異常,說實在的他看啥都新鮮的很,就是那些胸口碎大石單手扔石鎖賣大力丸的,他都看的目瞪口呆。
孟小六笑道:“三勝,你小子不是來北京都兩年了嗎?不會是第一次出來玩兒吧。”
“還真是,平時自己不知道去哪兒玩兒,也不敢偷跑出來,光知道在店裏忙活了。”王三勝答道。
“那我要是不帶你出來……”話沒說完,小六就不說了,他看到了不遠處的茶樓裏,今天早上見過的權二爺正跟人說說笑笑,與他對麵而坐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王三勝問道:“怎麼了,小六,又看見啥新鮮玩意兒了?”
小六衝著那邊一努嘴道:“看見一個人,早上掌櫃的就是帶我去的他家。”
“嘿,我當是誰呢,權二爺啊。”王三勝打眼一瞧說道。
“你也認識?”
“當然,咱們店的老主顧,京城數得著的敗家子。”王三勝道,隨即倒吸一口涼氣:“對麵那人我也認識,有時候會來找掌櫃的,是東城一個典當行的掌櫃的姓劉。”
孟小六覺得有意思,這白天剛跟自家當鋪打完交道,下午又找了另一家當鋪,這權二爺鬧個什麼?還想再看看,卻被王三勝拉著又去看別的了。
“買的買,稍得稍,賣藥糖得又來了,吃了我的藥糖,買了我的藥糖……吐酸水兒呀打飽嗝啊,吃了我的藥糖都管事兒啊。小子兒不賣,大子兒一塊。”賣藥糖的一身幹淨的衣服,弄個玻璃盒子,動作嗓子聽著就是這麼精神,往那兒一站買不買藥糖兩說著,光看就覺得好。
兩人一人買了兩塊兒,見時間不早了,於是抓緊往回趕路。王三勝一邊吃著一邊說:“怪不得你說買藥糖得自己買,原來賣藥糖得這麼有意思。”
“這算啥,今天有能耐的出去走街串巷了,下次再讓你見見一邊唱一邊耍一邊賣的。”小六道。
回到當鋪,隻有二櫃發現了他們溜出去了,教訓了兩人一頓就算了。該幹活幹活,該睡覺睡覺,這一晚上小六睡的並不踏實。滿腦子是權二爺和那大宅院裏的一切,以及那三個丫鬟風騷賣派的樣子,她們的手好像還在小六身上來回劃動,時不時的勾抓兩下,弄得小六渾身燥熱,肚子裏好似有一團火一直在燒。他腦中胡思亂想,甚至有些期盼再次被掌櫃的帶去權二爺的院子。
此刻自以為對當鋪規矩行情熟稔的小六並不知道,這典當行的道道深著呢,來當當和開當鋪的本就是天生的冤家對頭,不是你坑我就是我坑你,在這布滿荊棘的爭鋒之路上,權二爺就是個又深又黑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