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首先飄出來的，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兒，又像摻雜了內髒的腐臭氣，還有一股子熏香的味道，腥的、臭的、甜的……幾股子味道混合在一起，龐小淘差一點就吐了。
然而走出來那個怪人更是恐怖！
那是個看上去五六十歲的男人，這人中等個子，一身黝黑的皮膚緊緊包裹著骷髏一般消瘦的身材，碩大的腦袋上披散著滿是油垢的長發，臉上帶著笑，眼睛裏放著紅光，渾身上下裹著一件月白色的長緞。龐小淘感覺自己在他眼裏，並不是一個活生生人，而是待宰的牛羊……
那怪人一張嘴，露出滿口的黑牙，一邊說話，口中一邊冒出濃濃的黑煙：“嘖嘖嘖……五行俱旺！金旺得火， 方成器皿。火旺得水， 方成相濟。水旺得土， 方成池沼。土旺得水， 方能疏通。木旺得金， 方成棟梁。真是一具上好的材料啊……”
等等？為什麼我千山萬水的跑到這裏，碰到一個口音這麼正宗的中國人？龐小淘以為自己終於要和當地高人來一場碰撞，沒有想到居然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老鄉見老鄉的感覺？
“師父不是本地人吧？”
怪人點點頭：“我呀，本來是玄武門一名蠱奴。”
“蠱奴？”龐小淘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是的，蠱奴。”怪人語氣平和，甚至還有一點大師的氣度，若不是這幅邋遢樣子，甚至給人感覺有幾分仙氣兒。
也許是太久太久沒有和活人說過話了，怪人倒是願意和龐小淘多聊幾句。
“玄武門會抓一些沒有根腳的孩子，為他們煉蠱，平日裏放放血喂喂蟲，需要的時候，他們會把這些孩子喂給蠱蟲，或者把人殺掉，把蠱蟲種在他們的屍體上……”
怪人說的時候雲淡風輕，似乎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樣。
但是龐小淘越聽，頭皮就越發麻，他明白，要是一個人經曆了那種暗無天日的慘景、絕境，無論那個人掩飾的多好，他骨子裏都會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我在一起被抓來的蠱奴裏麵，算是活的最久的，足足活了兩年，不敢說百毒不侵，至少蠱蟲在我身上築巢安家，也弄不死我了。抓我的人都不舍得弄死我了……可惜啊……可惜……為了煉一種讓人真正不死不滅的蠱毒，他最後還是把我殺了……”
“哦……你最後還是被殺了……”龐小淘點點頭：“你耍我？被殺了？那現在是誰在跟我聊天？”
怪人居然笑了，一口烏黑的牙齒看上去陰森駭人：“他是把我殺了啊，我一身的血都被放幹了，你不知道，那個冷啊……後來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扔到了亂葬崗，旁邊還有一條吃了我的肉，被毒死的野狗……我活過來了，身上的一窩蠱蟲也都不見了。你要問我是誰，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過來的人，還是被占了軀殼的蟲……”
龐小淘強忍住心中的恐懼繼續問道：“那你是怎麼跑到這裏來的呢？”
怪人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的滄桑和恨意：“既然活過來了，我就不想死啊，可是偌大的世間，哪裏又我容身的所在呢？我的身子骨早就垮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挑，又沒有讀過書，一身怪病，什麼人願意養我這麼一個廢人呢……所以我就一路乞討流浪，最後終於到了這裏……”
“在這裏，我撿到了一位降頭師的故居，也就是這座小屋子住了下來……那也是因為，沒有人敢靠近這裏……後來呀，我居然找到了降頭師留下的傳承。降頭術和玄武的蠱術，有很多地方是相通的，雖然我在玄武隻是一個蠱奴，可是身上被種過幾十種蠱蟲，那點眼力至少是練出來了……”
“後來啊，我就留在這裏，慢慢的周圍的村民也知道了我的存在，他們以為是當年的降頭師借殼重生了，對我敬畏有加，我也就這麼心安理得的常駐在這裏了……”
龐小淘點點頭：“你這也算是下南洋討生活的成功者了……可是你為什麼又要卷進這場風暴中來呢？”
怪人被龐小淘這麼一問，自己也有點愣神，他想了很久：“是啊，我為什麼要卷進來呢……”
龐小淘驚懼的發現，怪人一邊說著，眼睛裏一邊流出了血紅的淚水：“因為，我恨啊！”
還是那麼波瀾不興、風輕雲淡的口氣，但是滿麵的血淚卻暴露了這個人刻骨銘心的恨意：“每一天我痛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不人不鬼的活著，帶著一身永遠無法被治愈的病痛，還有永遠遊離在生死之外的詛咒，我都恨死了當年那個把我煉成蠱奴的人，但是玄武門勢力龐大，我區區一人，又怎麼可能給自己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