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寵為晚輩,而夫人是長輩,晚輩向長輩見禮也是應該的。”楊樂寵無比謙遜又真誠地向周夫人道:“況且,昨日樂寵太過冒失,令夫人與扶弱小姐受驚,樂寵心裏一直歉疚不安,是以今日鬥膽上門,隻請夫人看在樂寵太過年輕不懂事的份上,能夠包涵則個。”一邊說著,她又一邊往周夫人身後瞟了瞟,疑惑地問道:“如何扶弱小姐卻未曾一道前來?難道她一直懷恨於我,不肯給我道歉賠罪的機會麼?”

“楊小姐先請坐,我們坐下說話吧。”周夫人迤邐坐了上首主座,楊樂寵便在下首第一個客座半欠著身子坐了,一副小心翼翼謹慎保守的模樣。而周扶揚則在最後一個位置款款落座。

“我兒扶弱昨日身體不適,是以正在房中將息著。”周夫人這才解釋說道“不過既然楊小姐想見她,我這便打發人去請她來便是。”

“啊?扶弱玉體違和,莫非與昨日樂寵胡鬧有關,果然驚擾了她麼?”楊樂寵吃驚地伸手半掩了嘴,甚是自責與不安地問道。

周夫人尚未回答,那邊周扶揚卻自鼻中冷冷哼了一聲。

“周公子這是在怪我麼?”楊樂寵轉過臉去,一副很受傷的神情,羽睫輕顫,輕咬朱唇,雙手不安地絞著手帕,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其實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昨日的情形,若不做得逼真些,齊明珠又如何肯信?”

“我怎麼敢見怪於楊四小姐?”周扶揚不冷不熱道:“若你幫了我的忙我反而不領情,那豈不是顯得我周扶揚不知好歹了麼?其實你大可不必專程上門來道歉什麼的,產生的一切後果,我自會一力承擔。”

楊樂寵絕美的臉上漸漸彌漫上哀傷淒楚之意,她一雙如水的眸子緊緊地盯著他,然後不知不覺地紅了,嘴唇不住地哆嗦著,像是極力隱忍著什麼。

“我知道,我衝撞了你的家人,讓你心裏極為不快,你恨我也是應該的。”她霍地站起身來,淚眼迷蒙地看向周夫人道:“今日得蒙周夫人留座,樂寵之幸。不過樂寵也自知是不速之客,這便告辭。嫵兒,將帶來的禮物都呈上來吧!”

“是,小姐!”

在外麵應差的嫵兒應了喏,捧著一個高高的刻著菱花紋飾的三層套盒走了進來,徑直走向周夫人,然後將其放在周夫人身旁的茶案之上。

“這是產自福州漆作坊的剔犀菱花三層妝奩,是家父的一位朋友送給我的。”楊樂寵解釋說道:“不過我家裏已經有個類似的妝奩了,所以這一套便一直閑置在那裏。當然了我也知道貴府並不稀罕這樣的東西,不過這也是我的一點心意,我想把她送給扶弱小姐,以示我的歉意。”

剔犀工藝,始於宋代,尤以福州最負盛名,因此此技藝,又稱為“福犀”。“福犀”工藝是以金、銀或木、脫胎為底坯,在胎上用天然生漆更迭髹上朱、黑兩色或朱、黃、紫黑三色,漆層達數十層甚至上百層,髹漆時間達數月。待漆已表幹未完全內幹時,用V形刀剔刻上雲紋等圖案,由於古人大多剔刻雲紋圖案,故此種技藝也稱為“雲雕”。

而正是由於此工藝的繁雜精深,限製了它的生產規模,因此一直以來,使用福犀漆器的皆是達官貴人。周夫人與扶弱所使用的妝奩自然也是上等貨,可是要與福犀的精致高雅相比,還是差了一段距離。而眼前楊樂寵送上的這隻三層的菱花三層妝奩,周扶揚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可以算得上是福犀工藝中的精品了。

如此貴重的禮物,她卻當尋常物一般隨意贈人,不知是她太過豁達還是想要道歉的心過於真誠而迫切。

三日之約

“楊小姐的心意我心領了,對於扶弱,我也感同身受。”周夫人自是婉言拒絕道:“況且昨天的事,始作俑者並不是你。雖然你的行為有魯莽之處,但你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小姐收回成意,將禮物帶回去吧!”

“其實來之前我也猜到夫人必不會收下這份禮物的,扶弱小姐因為身體抱恙,我也不能當麵向她道歉並奉上謝禮。還請夫人代為轉交給她好了。”楊樂寵一臉鎮定自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妝奩旁邊的嫵兒,對她說道:“將我帶來給夫人的禮物拿出來吧!”

“姑娘你別忙!”周夫人朝嫵兒搖了搖手,看著楊樂寵說道:“楊小姐,我都說了不需要禮物了。這件事本來就怪不得你,還請小姐你不要再耿耿於懷了。”

“那是夫人你宅心仁厚,所以才不和小輩一般見識。”楊樂寵嫣然笑道:“不過,我卻會因此而心裏不安。這並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隻是我的一點心意而已,請夫人萬勿推辭。”

這時嫵兒已經打開了妝奩的蓋子,從裏麵取出來一個串在一起的兩包紙包。

“這是曬幹後磨成的神仙草粉末,是家父的一位門客自南方瓊海之島上深山之中采摘而來。”楊樂寵便接著說道:“聽聞此物有延年益壽修顏回春之效,可作茶飲,亦可作食材烹作藥膳,可消暑去膩,滋味大好!此物粗鄙卑賤,本不值什麼錢,隻是樂寵用後覺得不錯,所以想要與夫人一同分享罷了。所以夫人就不必再過多推辭了。”

周夫人沉默半晌,然後點頭說道:“楊小姐一番雅意,我若再做推辭,隻怕卻之不恭了。那麼,這個神仙草我便收下了,那個妝奩還請楊小姐收回!”

周夫人並不是貪口腹之欲之人,但楊樂寵情意拳拳。她竟然不忍再讓其失望難堪。何況這神仙草,再怎麼也比不過那套妝奩貴重了。

“夫人。你有所不知。”楊樂寵苦笑道:“若是我決定要送出去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再收回的。你若不喜歡,大可以將其扔掉,但是,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將它帶出府去的!”接著。她盈盈站起身來,向周夫人作辭道:“承蒙夫人以禮相待,樂寵銘感於心。今日多有叨擾,這便告辭!”

她既說告辭。行動上也是雷厲風行的,也不待周夫人說什麼客氣話,轉身便往廳外走去。

周扶揚也緊跟著站起身來。在她經過之時,突然伸出手來攔在了她麵前。

“楊小姐,請將妝奩一起帶走為是!”他盯著她,麵色極是溫和,可是語氣卻是一派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