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一望無垠的大地上無數個黑影正艱難的往前挪動著。
不時有人累倒在地,但很快就被同伴從地上扶起,然後架著他繼續往前方走去。
在起初的逃命過程中,明軍如驚弓之鳥般聽到後方有什麼響動,便炸窩似的往前跑,很多人在此過程中掉隊或失去方向。
不過這樣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多久,在發現韃子沒有追上來後,開始有人聚攏這些散布在各處的逃命隊伍,將他們集中在一起,又抽出數十名精壯的明軍墊在隊伍最後,如果有人因為體力不支掉隊,墊後的明軍便負責將他們架起,保證這些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同袍能夠走到終點。
又往前走了裏把地後,前麵的人突然大聲叫喊起來:“前麵有河,前麵有河!”
很快,已經精疲力盡的明軍們便看到了前方從氈帽山一路流趟下來的清水河,他們歡呼著向前奔去,然後一頭衝進河水之中,大口大口的喝水,一遍又一遍的將身子泡在水中。
最後,這些實在走不動的明軍蹣跚的走到對麵的草灘,有人仰頭躺倒在地,再也不肯動彈一下。其餘的人見狀,也都跟著趟倒在地,任憑那些仍想走的明軍如何呼喊,他們也都不肯起來。
實在是太累了,腳板起了泡子,兩腿也開始打起板子,再不歇上一歇,恐怕那狂跳厲害的心就能從胸口蹦出來。
說什麼也要歇一歇,不能再走了!
隊伍的組織者見狀,也放棄了催促這些明軍繼續趕路的打算,畢竟他們並不比這些倒在地上的同袍輕鬆多少,況都一夜了韃子也沒有追過來,眼下天已經快亮了,怕韃子更不會過來,歇上一會當誤不了事。
北方,並不算高的氈帽山依舊籠罩在黑影之中,隻那山頂的上空泛著一片白色。
此地距離君子堡還有四五裏地,如果天再亮些,在這一望無垠的平原之上,明軍便能看到遠方的連綿的邊牆。
那邊牆是萬裏長城。(注1)
........
陸清也走不動了,但他沒有和那些倒在地上的明軍一樣歇息,身為這支逃跑隊伍的組織者之一,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在目睹最後一個明軍過河之後,他和周雲義等人向另外幾個負責維持秩序的明軍走去。
這幾個明軍中有一個軍官,姓宋,名邦德,開平衛貓兒峪堡的總旗官,阿剌寇邊後,奉命帶領手下六十多名軍士增援獨石堡,堡陷後也隨著眾人一起逃了出來。
路上,發現陸清一行在聚攏隊伍後,宋邦德出於人多自保的目的也率人加入了這支隊伍,因他是這些人中唯一的軍官,眾人便自覺的也奉他為首。
不過宋邦德倒並沒有仗著自己的總旗身份在隊伍裏發號施令,獨斷專行,而是能和陸清、周雲義等人一起商量,這讓陸清等人很是好感。
另外那幾個人中也有兩個小旗官,其餘的都隻是普通軍士,各自身邊都帶著些人,也算是小圈子中的領頭者。
看到陸清他們過來,宋邦德他們便也走了過來,眾人走到河邊的一棵樹下盤腿坐了下來,正在洗臉的郭太監見了,也厚著臉皮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不過沒敢坐在中間,而是一個人坐在了旁邊。
眾人隻陸清和周雲義他們知道郭太監的身份,別人並不知道,因此對郭太監的出現都有些奇怪,但見其兵不是兵,民不是民,又老得不成樣子,不禁都奇怪陸清他們為何帶著這個老家夥逃命。有的心下猜測許這老頭是陸清的什麼親人。
不管是什麼人,隻要不是敵人就行,眾人奇怪歸奇怪,卻也沒有人攆郭太監走。
陸清開口問道:“一共逃出來多少人?”
周雲義接話道:“剛才過河時幾位弟兄點了下,一共七百多人。”
“咱們夜不收的兄弟有二十多人,開平衛的兄弟有四百多人,餘下的是萬全左衛營的。”
說話的是周雲義手下那個頭上有白發的夜不收漢子,此人叫樊若,年紀並不大,不到三十歲,那白發卻是十幾歲便有了,民間稱之為“少白頭”
說完之後,樊若又看了眼宋邦德和那兩個小旗,遲疑一下道:“除了宋總旗和這兩位小旗,另外還有三個小旗官,不過他們不願出頭。”
兩個小旗官中姓林的插嘴道:“他們不願多事就隨他們去了,左右大夥到了君子堡後也要各奔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