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小冊子《漂泊古今天地間》,書名竊自杜工部“漂泊西南天地間”詩句;他老人家既為詩聖,即使地下有知,當大肚能容,肯定不會委托律師與我打版權官司的。用這句詩作書名,決非故作瀟灑,或像童話中的大灰狼擺動碩大無朋的尾巴那樣玩深沉;其實,隻是我研究、寫作生涯的自況罷了。雖說我有時也有遠行,甚至跨出國門。但年年歲歲、晨昏月夕,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書齋中度過的,宛如駕扁舟一葉,在茫茫書海上漂泊。十幾年前,曾偶然聽到一首歌,有二句歌詞是:“大海,你去向何方?有誰知道你寂寞?有誰知道你憂傷?”心靈為之一震。作為一名曆史學家、雜文作家,我的研究與寫作差不多都是“今古何妨一線牽”,那種形同從遠古流淌至今大海的曆史滄桑感、寂寞感、憂傷感,每每油然而生。餘性也愚既無特異功能,也不會施展空手道,連炒青菜、豆腐都不像樣,更遑論有多少人夢想一夜之間就腰纏萬貫的炒股票?得了,“六十而耳順”,既已聽慣了大海的濤聲、風聲、雨聲,乃至於她的低吟、歎息,就繼續並永遠地與大海作伴吧在朝暉、夕陽、月光、暴風、驟雨、雷鳴、閃電中,神遊八極,穿越曆朝,漂泊古今天地間,不亦快哉!
收人本書中的拙作,大部分是去年五月至今寫的雜文、隨筆已刊及未刊之作的結集。但也有些作品,其主要部分原載於海外報刊上,特別是台灣的《中央日報》副刊文史版“長河”及《大成報》副刊上,後收入拙著《阿Q的祖先——老牛堂隨筆》中。尤憶九十年代初,我除了在“長河”上辟專欄,還在該報及它報寫不少弘揚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文章,並一度隨寫隨發,忙得使我應接不暇。但曾幾何時,隨著台灣經濟、政治、文化情勢的變遷,“長河”枯竭,壽終正寢;《大成報》上的文史版,改成影視娛樂版,真是“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思之不勝感喟。這裏,我重刊部分文章,至少也是表明,報紙上維持文史專欄版麵,一直辦下去,談何容易!但是,無論在大陸還是台灣,任何輕視文史、漠視傳播民族傳統文化的傾向,肯定都是愧對列祖列宗,也愧對子孫後代的。《阿Q的祖先》麵世已近五年,所印四千冊,當年即已售罄,除非我自掏腰包,不可能再版,而又每有讀者來信問我,如何才能買到此書?這也是我將此書部分前述文章,編人本書的另一種考慮。對不少讀者來說,既然根本買不到此書了,那麼有機會能在本書中讀到部分文章,又何為而不樂?
前些時候,報刊上曾經熱烈討論過一稿多投的問題。我傾向於這種看法:區別對待,慎重其事,盡量少做,毋需張揚。如果以炒冷飯喻之,那麼首先就要看是什麼樣的冷飯?倘若是用發黴的、有不少蛀蟲屍及屎的陳米做的飯,本來就不該做,冷了更應倒掉拉倒;而上品八珍炒飯或家常便飯中的蛋炒飯,如果雖冷了而味道仍鮮美,就無妨再炒,繼續食用。我不敢說《漂泊古今天地間》中的一些“冷飯”,是上品八珍,但是我精心烹炒的“蛋炒飯”,則是絕對可以擔保的。這是否有王公賣瓜之嫌?請君品之,當知老漢所言非謬也。
其實,作品正如食品,若不經過店家的加工、包裝,就不能到顧客手中。本書也不例外。因此,我謹向百花文藝出版社表示謝忱。
著者,虎年春三月二十四日於老牛堂。其時也,正擬束裝就道,返南方為雙親及亡妻掃墓。慎終追遠,乃國人之傳統,未嚐一日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