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裏熟睡的嬰兒
他有一顆
比自身龐大的
心髒。
他要在黎明到來前
寫一份
簡單的契約
祖母
西風你不要過來
我的祖母要冬眠
西風你不要讓亂發
覆蓋我家年老的木門
那兒要貼上祖母一生
寫在白紙上的讖語
走了大半個世紀的老綿羊
我的祖母,要在木屋裏冬眠
要用黃土證實一條道路
今天就是她的誕生之日
就象駑刀合進久別的刀鞘
西風,內心變冷的熱流
你不要在醒目的黑色邊打旋
一個人是一杆旗幟 倒下去
就是大地的灰。我的皺紙般的
祖母,贖罪的小腳女人
黑鐵般的一生隱忍而堅定
我看不見少女的笑容衰老之痕
隻有這黑色、靜止的冥界車廂
讓絲綢裹起的形體回到嬰兒
我的把西風像洗舊的大褂
搭在竹竿上晾幹的祖母
忘卻西風卷起的大地
和陽光之香 仿佛炒熟的種子
潛入土層 經曆另一種流逝
她自身的光被黑暗折斷
留下一角衣襟和一把五色糧食
這是生活的願望和象征
駑鈍、卷刃的西風
你要在生界吹起漫天紙灰
你要讓天堂接納最後一位
裹腳女人 然後安息
安息 直到
亡靈 安息
時間裏熟睡的嬰兒
時間裏熟睡的嬰兒
麵頰上流動鮮奶的氣息
輕微的呼吸像是內心掠過的
貓足。這時我們麵前
有從容的大雪落下
它們要把肆虐的翅膀折斷
它們是嬰兒的眠床 嬰兒
不知道時間是座墳墓
時間裏熟睡的嬰兒
雙手舉成陽光的嫩葉
懷抱秘密 流露幸福的喟歎
她形體的音樂正打動我們
像從前陪伴我們的貓臉鬧鍾
淺淺的足跡埋伏在流逝之外
時間裏熟睡的嬰兒
她是我們香甜的幻覺
當一雙手抱走她柔軟的形體
幼年的夢境留下淡淡的壓痕
樓頂上的人
霧從我打開的第一扇窗戶
哈進清涼氣息 我感到我是一麵
孤獨的旗 在晨霧裏舒展頭發
我的目光所能到達的是
更低的灰色樓群
以及 尚在沉睡的穿睡衣的窗子
是的 在大清早感到乏味
是危險的 就像鍾表喪失了警惕
因此 突然出現在目光裏的
一個人 就成為打開一天的
鑰匙 那是一個渾身散發著
睡意的人 他站在一座正在封頂
還披著粗糙皮毛的樓頂上
我隻能看清一個活動的影子
像連接上下的一顆螺絲釘
他和陸續上去的六個人 構成
這座城市開始奏響的第一個聲部
發出細微而略顯遲鈍的敲擊聲
鏟雪的孩子
鏟雪的孩子 這顆
雪地裏跳動的心髒
他的神情過於專注 仿佛
是在剔除一張裹緊生活的皮
身上的火苗慢慢地讓雪
恢複自身的肮髒
他的指尖幾近透明 但我們
路過的人不知道那是冰凍的傷
鄉村醫生
陽光是最好的藥材
飄滿藥房像鍍金的花粉
它讓小小診所變成我們
幻想中奇怪的迷宮
那麼多神奇的瓶子
是否裝著大眼精靈
我們貪玩的毛病
一不小心就被收進去
螞蟻般的夢跟著
白色精靈悄悄飛走
我們時常溜進金色藥房
陳舊的也是新鮮的。
白衣的鄉村醫生多麼孤單
她的長發和光線化在一塊
側著身影仿佛受傷的鴿子
白晰的手指布滿魔法
指揮精靈躲藏的瓶子跳舞
她讓我們傾聽兔籠般的心跳
夢的耳朵跳進胸膛
“生活是糖,不是藥”
當她喃喃自語並從記憶的
藥房裏消失,我們拋掉童貞
在充滿秩序的醫院裏
切掉幻想讓現實的胃
病態的胃承載生活
天使般的鄉村醫生
隻能停留在幻覺的光線裏
盯著我們虛偽的傷口
慢慢腐爛
清晨的拖拉機手
我的房間是公路邊的驛站
它和行走有一段隱密的距離
從尷尬地推開門到彼此成為影子
我們始終像一根線上綰成的死結
但秘密是自身的血液
流動並卷起情緒的波濤
清晨的拖拉機手
這頭黑著眼圈的棕熊他的出現
仿佛我等待已久的一支晨曲
我能想象他鼻梁上的白霜以及
晃蕩的身體是的
是這種沒有刹車的日子
村莊的大霧從我胸部湧起
隻有這些潮濕的羽毛發出聲音
隻有突然而至的秘密
生存的力量搬運一生
清晨的拖拉機手撇下冬眠的巢穴
他要用奔波填滿道路
這個手握生活脈博的人
打破村莊的睡眠他正穿越
我蟄伏已久的身體
這麼多的收銀員
我們穿越大街時
她在斜對麵的店鋪裏
織毛衣。心思顯然拐了彎
像要用一個冬天去完成
結網的過程
我們進入中型超市
被日常生活包圍透過
玻璃杯和一個人的間隙
看見她正守著電腦發呆
她抓不到閃爍的光標
隻用手指在內心
畫滿柔韌的圓圈
當我們路過銀行大門
這座標誌性的建築
突然變得孤立無援
就像此刻,她僵硬著手指
攔住一輛紅色計程車
流水線般的手指
在現實裏數不出漂亮音符
在車站售票大廳
我們變成許多人中的一個
挑剔自己臉上的毛病
直到讓她攥在手裏成為票根
拋出去的靈魂,
在陌生的旅途裏打鼾!
看大戲
人走在路上
要看著腳底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