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大大師(5)(1 / 1)

開始的時候,智大在收屍時,還念幾句佛號,雙手合十,到了後來力不從心,口頌已是唾液盡幹,發出的聲音也變了腔調,索性隻在心中默念。

那牛首山宏覺寺本是牛頭宗發源地,並不提倡念佛,隻重於禪道,初祖法融原出自三論宗門下,所以理論基礎建立在《般若經》及《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廣百論》之上,強調“一切皆空”、“本來無事”。在修行上,重視禪坐的修持,經由禪定而能達到“喪己忘情”的境界,最終至於“無所得”。因為教法相近,它與曹溪門下的石頭宗有密切的關係,圭峰宗密將此二宗同判為“泯絕無寄宗”。

一個靜修坐禪的老和尚因為觸目驚心的倭寇大屠殺,倒變的沒有了清靜的功夫,嘴巴上道出的盡是“阿彌陀佛”的淨土佛號,那血流成河的地獄景象怎麼也不“一切皆空”、“本來無事”了。

午時陶錫三果然前來,在江心洲洲頭外見了智大老和尚,道:“現在自治委員會缺糧缺煤,更加缺少女人,倭寇卻催的緊,讓人焦頭爛額,老和尚卻好,倒有心讓我來閑聊?”

老和尚道:“主席難不見我那書上所寫?”陶錫三道:“看是看了,你我尚不能自保,才被逼得迫不得已做了這千人罵萬人嫌的漢奸,怎好去管那腦後生反骨的熊東家?朋友是朋友,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何況還不知他幹了哪門子事,若是殺頭的罪,我也沒有那麼厚的麵皮做那掉腦袋的事兒。”

智大老和尚道:“我也不多說了。現在倭寇正在需要你的時候,若是往常,我也不叫你,叫你也沒用。”陶錫三歎了一口氣,道:“好吧,我去見見憲兵隊木村兵次郎,過後我給你答複。”

到了下午兩點陶錫三神情憂鬱的對正在靜坐的智大和尚道:“這個事情不好辦,她們被指為戰犯,幸好落到憲兵隊手裏,如果落到步兵營,立馬就被送去‘慰安所’了,我看,你還是尋一塊好的風水寶地為她們收屍吧。都道出家人不打妄語,你倒好,一邊口頌阿彌陀一邊說謊,蒙騙我這老朋友有什麼意思?”

智大老和尚啜啜的道:“若我說的是一群女人,哪裏勞動得了你的大駕呢。雖不是熊東家,但也是熊東家的婦人,何況熊家莊一半的年輕女人都羈押於此,你不會沒有一點同情心吧?”

陶錫三無奈道:“我了解了情況,想以為‘慰安婦’的名義提出要求,把她們送到自治委員會,再由自治委員會轉送‘慰安所’,途中放走三五個倒也沒問題,可是那木村兵次郎卻不肯,需待調查黑田俊雄失蹤事件完成之後,再判定她們的去向。

不過聽說那些女人居然在抗金故壘和宏覺寺與皇軍周旋,令皇軍死傷二三十人,這可不是小事。我回到自治委員會後再另想辦法吧。”

智大在那宏覺寺,除了坐禪,就是翻譯各色各樣的經書典籍,精通很多國家語言,甚至印度古代的梵文,所問世事甚少,不想才一踏進南京城,就如下了地獄一般,見大街小巷死人狼藉、湖泊荒山橫屍遍野,更加深信人間之苦,唯有西方極樂才是自己所去的方向。

因此頌經超度亡魂之心尤是迫切,日日夜夜裏就像在經文裏來來回回穿梭。若是開口說話,除非有要事問人,或回答別人至關重要的問話,心中時時刻刻不離那“阿彌陀佛”。

到了黃昏,把飯送到地下室,從門洞裏對少家美道:“陶錫三也非常著急,正在考慮其他法子。倭寇對他說,你們是特別監控對象,不能讓他與你們會麵。不過請你放心,老衲雖不知道上下五千年之事,然就你們目前的劫難來說,不消數日便可躲過。”

少家美淒然道:“這些女人此時此刻不過是倭寇案板上的刀俎,大師不過寬慰我們的心思罷了。我們這些村婦死是死了,這也沒什麼罷不了的,隻是那村子裏的老人小孩此後再沒有人照顧......”

“無論如何總是靜下心來才好,人固有一死,那些剛剛出生就夭折的孩子,長大後剛剛結婚就撒手西去的年輕人,或者那些戰死沙場的士兵......”

智大道:“你把死看的輕了,懼畏之心就小了,大無畏一出來,黑白無常也對你沒興趣了。我不是說你們要微笑麵對死亡,隻是說在死亡麵前要穩重心態。人在平靜的時候才能看見西方極樂。”

這樣的話除了少家美可能聽進一些,其他女人聽了反生大恐懼來,對他落落穆穆,都把臉埋到膝蓋骨下,那是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