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女(2)(1 / 1)

從祠堂壩子去,看見一座巨大的牌坊,上雕“熊氏宗祠”,四個金光閃閃的丹字,進入牌坊,左右兩個大木樓,左是“禮樂家聲遠”的匾,右是“典祀千年重”的額,都是些龍文鳳字。熊東家在那個牌坊正走半裏遠近的迎客樓,會見剛剛到來的賓客、土豪,以及熊氏族親戚。牌坊樓口兩邊列著兩排著民兵衣服的家丁,手裏清一色的德製毛瑟步槍,隻是穿的都是布鞋,雖象站崗的模樣,卻抽紙煙的、吸煙鬥的,歪頭與客人搭訕的、還有一個年輕後生居然靠在牆壁上嗑瓜子。對於時不時在天空呼嘯而過的倭寇飛機,似是見怪不怪。這些人中,卻不見昨天總是拿眼瞅她,熊家一個家丁叫蔡賴三的人。

蘭之拉著青青婀婀娜娜走過,惹來許多羨慕的目光。正在迎客的熊東家也看見了,撇開客人,到了蘭之麵前,笑道:“姑娘起的甚早,昨夜一路勞頓,何不多憇一會?”蘭之心下想,本是他使老媽子來叫的,現卻說這等客氣話?口中道:“聞說熊東家女兒今日大喜,我也來幫忙,沾染一點喜氣的。不知我應去幫什麼?”

話剛說完,一架倭寇飛機呼嘯而過,祠堂旁邊一個屋頂上,哢嚓一聲巨響,磚瓦紛飛,聲勢極是驚人,隻見屋頂上滾動一個鋼鐵疙瘩,如水桶一般,轟隆隆掉下來,恰在熊東家和蘭之不遠處。

這些天,牛首山清靜了一些,倭寇入了南京城,很少有散兵遊勇到這嶽飛抗金故壘地帶,全村人正沉浸在熊東家嫁女兒的氣氛裏,就是逃難而來的人,也暫時仿佛遠離了戰火一般,得到一點安靜。在這裏好吃好住,又得熊東家熱情款待,因此到了今天,搬桌椅、劈柴火、煮飯、洗菜的人,七手八腳忙得不亦樂乎,那三頭大肥豬也在黎明時分宰殺,現在正在壩子裏開膛破肚,小孩們圍在旁邊,看大人們洗腸子、割豬肉,討得一小塊,嬉笑著跑去燒烤。這倭寇飛機雖經常過,自南京陷落之後,再也沒扔下一發炮彈到這個偏僻的熊家莊來。這時候,見天空中突然陷落這個恐怖之物,一瞬間驚得大家四處逃散。

蘭之見炮彈陷落,一把抱緊青青,正準備朝外逃,轉念一想,炮彈既然落下,碰在屋頂,卻不爆炸,又滾落到地,卻又安好無損,知是個啞彈。反而站立不動,叫道:“大家不要驚慌,那個鐵疙瘩是個傻瓜,不會炸開。”叫完這句話,顧自看了熊東家一眼,倒為自己的大無畏感到震撼了。熊東家本是販賣槍支彈藥的行家,卻沒有見過飛機上用的炸彈,此時已撲倒在地,聽蘭之這一叫喚,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滿是羞愧之色。

他定了神,穩住口氣道:“姑娘真是女中豪傑,佩服佩服!”地上的群眾見熊東家起來,也紛紛爬起,隻見蔡賴三從牆角飛跑過來,後麵還跟著一個家丁叫張金乾的,到了熊東家麵前,道:“熊東家您沒事吧?”熊東家擺手道:“去看看那個鋼鐵疙瘩!”見是一個水桶粗的啞炸彈。蔡賴三用腳去踢了一下,道:“今天是我嫁女的日子,想不到倭寇送來一個大鞭炮,幸好不傷到人命。這些倭寇甚的可惡,卻不知蒼天保佑我熊東家?”

張金乾道:“我看這個鐵疙瘩如果卸了裏麵的炸藥,把空殼當成警鍾,倒是響亮的多了。”熊東家道:“豈將這個東西收拾了,放到樹林裏去,派人看好了,把裏麵的炸藥卸下來。不要讓人看見了,大家也不要嚷嚷,一會少家莊接親的人就到,不要驚嚇了他們。”三五個人七手八腳把炸彈抬去了村裏的小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