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直接把韓然拉到房間:“二舅舅,我們不能和那姓劉的一起走。”
韓然問:“為什麼?我聽那些宿客說,接下來的路賊匪猖獗,他似乎會些武藝,一起走多少有個照應。”
夏辰道:“咱們並不清楚他的底細,他表麵上像個粗人,對時局似乎很了解。況且一個在關外做過馬匹生意的,總不會太窮,為何要住大鋪房?”她總覺得劉山不像個善類,在大雲國平常人少有留那麼濃密的連鬢胡須的,除非想嚇壞小朋友。雖然這麼想有以貌取人之嫌,可出門在外,還是多小心為好。
韓然想了下,顯得有些為難:“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我已經和他約好了。”
夏辰道:“二舅舅就說我染了風寒,暫時沒法趕路,讓他先走。”
韓然點點頭:“好。對了辰兒,為什麼你剛剛說絕塵跑得慢啊,它明明……”
夏辰把手指放在唇上:“噓,那是說給劉山的聽的,我見他對絕塵極感興趣,怕他動歪念頭。”
韓然笑了下:“就你心眼兒多,絕塵若真如他說的那般好,我那位老哥定會告訴我。不過多提防些總沒壞處,就按你說的。”
夏辰暗暗苦笑,人心隔肚皮,那位老牧人能把絕塵交給韓然,一部分原因是相信韓然的人品,還一部分原因可能正是知道韓然不知絕塵是何等難得的好馬。
隔天一早,在房間用過早飯,韓然便過來了。“劉山已經走了。”
夏辰道:“那我們也收拾收拾,過半個時辰上路。”
天氣有些陰沉,空氣越發潮濕悶熱,夏辰擦了把汗,探頭看了一眼:“好像要下雨。”
月娘拿扇子替她煽著:“是啊,怕是這雨還不會小呢。”
夏辰道:“希望能在下雨前趕到郡城。都是那個劉山耽誤了我們的行程。”
月娘微笑道:“難怪你的這個子長得慢,都讓心眼墜住了。”
夏辰把頭靠在月娘肩上,這樣月娘煽扇子會輕鬆些,兩人又都能感覺到風。“月娘,到了夏家,不要說我識字。”
“嗯?為什麼?”
夏辰道:“我那兩位堂兄都想爭生員,我若說自己讀過書,伯母和叔母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撓我參加童試,我不想惹那麻煩。”
月娘手停了停:“我明白了!辰兒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夏辰一怔,萬沒想到月娘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仰頭看了看月娘,而她正用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目光柔卻又說不出的堅定,像是一心要保護自己孩子的母親。
夏辰心中湧出一股說不上是酸是甜的滋味,她是個孤兒,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類話,而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被拋棄的人,不能也不該奢望太多。麵對這份關愛,她一時間竟有些害怕,盯著月娘發愣。
月娘微笑著拍拍她的肩頭:“為何這樣看著我?我知道辰兒聰明,可辰兒到底還小,更不懂女人的心思。”
夏辰重新躺好閉上眼,唇邊勾起一抹甜笑:“有月娘在,她們更不是對手了。”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能傳達一個人的心性思想。比如說誰誰看上去就聰明,絕對不是看鼻子看出來的。再比如一個人若帶著墨鏡與你說話,你便很難感覺到對方的情緒和心思。
月娘的眼光坦蕩,滿含著關切,可以相信她對自己的忠實。她不會害自己,就算無心的也不會,因為她蘭心惠質,經曆又極不尋常,不是個可以被輕易利用的人。而她如今已把自己當成世上唯的一親人,何況還有姚震的遺願。想到這些,夏辰心裏又溫暖又踏實。
月娘道:“辰兒,再有一個半月不到就是童試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夏辰打了個哈欠:“我還沒想好,先看看我大伯父的態度再說。”計劃沒有變化快,她也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得先了解一下夏家的情況再打算。
月娘點點頭:“嗯,也是呢,興許夏將軍已有安排,畢竟你是他的親侄兒。”
夏辰沒再說什麼,心想親侄兒又怎樣,親兄弟都未必管用。
午後,天空陰得像沷了墨一般,天邊隱隱電閃,一陣陣悶雷轟隆作響。
山雨欲來風滿樓,車門車窗被吹得直顫。不一會兒,伴隨著幾聲響雷,大雨傾泄而下,細密的雨滴打車上和路旁的草樹上,唰唰做響,猶如萬蠶食桑。
韓然帶上鬥笠穿上蓑衣,又替馬披上遮雨的席子,繼續驅馬前行。
夏辰知道若是天黑前到不了郡城,他們隻能睡在荒郊野外了。而此時雲厚天低,無法辨認時間,仿佛黑夜就要到來,雨更是越下越大,敲在車上的雨滴竟像是一顆顆沙礫。她擔心韓然會著涼,又擔心到郡城時,城門已關。
風夾著雨星從車窗吹進來,月娘放下遮雨的席子,重新關好窗,車內變得極黑暗。夏辰閉上眼,腦中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仿佛這雨永遠也不會停,路永遠也不會走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