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個子滿眼迷茫,扭頭看了中年壯漢一眼,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回來的路上,依舊喧嘩嘈雜,依舊一路的咒罵和腐朽的血腥氣。
“殺了。”
好一會兒,男人忽然吐出了這麼一個字。
“啊?”
“我說殺了,你聽不懂嗎?不能為我所用,就殺了吧。”
“那,他家主子。”
“殺了。”
“是。”
“還有剛剛那多嘴的東西,也殺了。”
殺了,都殺了吧……
“——啊!”
“呼呼……呼……”猛地從床上坐起,林九州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來,額頭上冷汗淋漓,雙眼惶惑不安,充滿了一種驚駭莫名的情緒。
好一會兒平靜下來,赤腳走下床,然後猛地一把拉開了窗簾。
溫暖的陽光照射進來,似乎那幾個字就能離他遠去。
殺了,都殺了吧……
林九州眯著眼睛看向那高懸的太陽,輕輕撫上了左耳邊那顆銀色的耳釘。
自從三天前,也就是他二十六歲生日那天,晏老頭給了他這個東西之後,他就連續六天都做這個奇怪的夢,夢裏麵全部都是那個冷酷又殘忍、仿佛隔著霧靄一般,看不清麵容的男人。
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這些夢境居然是串聯在一起的,就像看電視連續劇一般,分毫不差。
按照常理,頭一天做夢的話第二天應該差不多會忘記,但是他居然全部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細節,甚至是感受,就好像,嗯,怎麼說呢,就好像他就是那個男人一樣!對,就是這個感覺!代入感特強!
這就叫他有些無法忍受了。
更加詭異的是當他想拔下那顆耳釘時,卻怎麼也拔不下來,就好像和自己的血肉連在一起一般。
林九州很無奈,也去找過晏老頭,結果晏老頭丟下一句:“我不會害你,即使我害你你父母也不會害你。”
然後開溜了。
之後仿佛從人間蒸發似的,再怎麼也找不著他。
林九州不死心,跑去醫院,醫生說:“這枚耳釘你戴了多少年啊?居然和你的耳骨完全連成了一塊,要想摘下來得動手術,但是我們不能保證它還是完好的。”
林九州很無語,明明才戴了幾天,怎麼可能連成一塊,不過他也沒有狡辯,因為醫生的最後一句話已經打消了林九州的念頭,畢竟這是他父母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說起來他也是個可憐娃,十年來沒爹疼沒娘愛,好不容易得到他們的消息,卻又是天人永隔。
他的父母都是考古學家,在他十六歲那年赴埃及參加一個考古研究,因為外公外婆都去世,他們又分別是家裏獨子,所以就把林九州寄放在鄰居晏老頭家裏,開始幾個月還有書信來往,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父母的電話和信件越來越少,終於半年之後,音訊全無。
小小少年哭過鬧過,最後還是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
接著直至考入南方的一所著名大學,他都沒有再得到過半點有關於父母的消息。
後來參加工作,賺了錢,他也想去埃及尋找自己的父母,但是線索全無,就連父母原來的研究所也早已解散,漫漫人海,他終歸是隻剩下一個人。
之後一直留在了南方,偶爾回家看一看無兒無女的孤獨老人,日子也就這樣過了下去。隻是心裏一直有個小小期望,期望著有一天,自己的父母會回來,回來告訴他,他們從來就沒有舍棄過他。
雖然有過悲傷,憤怒,孤獨,但是其實林九州從來不曾真正怨恨過父母。他相信他們不是不要他,即使是,他也給了自己生命不是嗎。
林九州其實是一個老好人呢。
這一點,不管是他的同學,朋友,還是同事,都是一致讚同的。
懷著淡淡的期望,過著簡單的生活,也未嚐不好。
可是天總不隨人願,在接受了這樣的生活之後,命運再次無情的打擊了他。
二十六歲生日那天,擰著買好的蔬菜回到家,看到了坐在自家門口的晏老頭,以及那一雙有些悲傷的眼睛……
撫摸著床頭櫃的全家福,林九州的眼睛漸漸有些濕了。
等到從自己的心事中回過神時,視線偏移,才發現過了差不多半小時。
猛地跳起來,他甩甩腦袋,鄭重其事的把手裏的相框放好,接著慌慌張張的衝向了洗漱間。
從來沒遲到,可不能毀在這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