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牧嚴臉上的驚愕根本無法隱藏,他瞪大著眼睛,一手緊抓著藥師瘦弱的肩膀,“死了?怎麼死的?”
“說來話長……”藥師小童瞥了他一眼,轉過頭去。小鳥鳴叫著從牧嚴身上離開,撲騰了兩下翅膀,落在了藥師亂糟糟的,鳥窩般的頭發當中。
藥師沉吟了片刻,繼續說道:“不瞞你說。之前聽說你從丹山鎮來,我也對你抱有戒心。但一番交流下來,你的言語行為都是真真切切,做不得假。尤其是剛才那驚訝的神色……”
“你是在考驗我?”牧嚴問道。
“不。”藥師擺擺手,“趙老六確實是死了,就死在你現在坐的這張躺椅上。”
牧嚴一驚,整個身子都直了起來。他側過身看看這張木頭躺椅,隻見上麵幹幹淨淨,並沒有想象當中四散的血汙。
藥師也來不看他的反應,隻是伸出手指點著周圍,說道:“那日老趙也是和你一樣,從天禦劍而來,雖然身上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但他還未落地,我就知道這老頭已是油盡燈枯。果不其然,他那時候已經連一句正常的話都說不清楚,全身上下,肌肉骨骼,都在一刻不停地融化,剝落。”
“融化?”
“沒錯,融化。他身體的每一處,都像是被點燃的蠟燭一樣緩緩滴落,先是皮膚肌肉,再是內髒骨骼。等我匆匆從屋內給他捧出藥湯的時候,他的腦袋已經融化得就剩一半了。從他外露的肋骨處,我甚至能看得到他跳動的心髒。”藥師說著,再朝牧嚴一指道,“也是在這把躺椅上。”
牧嚴聽罷,渾身一震。但他的身體並未移動,隻是調整了一個坐姿,再次靠在躺椅上,焦急地問道:“這是什麼邪術?趙老……趙前輩修為高深,居然也無法抵禦?”
看到牧嚴並未被自己的話語嚇得失神失態,藥師孩童般的大眼睛中,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但這笑意轉瞬即逝,他立刻恢複了剛才的嚴肅。他並未正麵回答牧嚴的問題,隻是再次掏出了那個裝著黑玄異火的透明小瓶,放在牧嚴的麵前。
“不是邪術。”
牧嚴盯了半晌,猶豫地問道,“是……是火?”
“孺子可教!”藥師一拍大腿,收回了小瓶,站起身來,神色變得激動起來,“洪荒時代之後,六道之間的力量都逐漸變得溫和起來。即便是最為暴戾的魔族之血,也在魔尊東覺對無盡爭鬥的厭惡中慢慢冷卻。那以後,世上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這樣強大的火種了!我隱世多年,本以為霍雲宗將這世界帶入大道之後,天下已是一片太平盛世,卻沒想到……”
“這火與太平盛世,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藥師的神情更加激動,小小的身體跳躍起來,雙手舞動,“這世界並不是死的!它與你我一樣,是有靈的!怎樣的世道,便孕育了怎樣的靈!如果六道之間仍是太平盛世,便不可能孕育出那樣的火種來!這世界要變了,你看不出來嗎!”
我當然看得出來——牧嚴在心中默默說道,但他並未打斷藥師的話。
知道得越多,他就越覺得自己是這個龐大世界中一朵隨波逐流的小小浮萍,但即便如此,他也想知道更多!
他想知道有關這個世界的所有溫和與殘酷的真相。哪怕這會帶來更多的,無法想象的痛苦。
說來也奇怪,話題講到這裏之後,藥師居然一下平靜了下來,他不再手舞足蹈了,反倒是歎了一口氣,坐在了牧嚴身邊的椅子上。輕聲說道:“老趙是我難得的朋友,我不想他死得這麼不明不白的。但一直到他被燒得隻剩一團焦黑的枯骨,我也沒能跟他說上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