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生聽到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你長得這麼惡心,該不會是那裏的邪神生下來的吧?”
這句話最終應驗了。當“鴉神”毀掉這個村子的時候,名為闇離的鴉人頭領向他伸出了手,問道:孩子,你願意永生永世侍奉我們的主人嗎?
他點了頭。
他想:這些人和我一樣醜陋,長著比我更尖銳的爪子,更漆黑的羽毛,甚至長出黑色的鳥嘴和紫色的眼睛,他們一定會接納我的。
可他沒有想到,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找到容身之所。他與闇離、第四這些鴉人不同,無論如何接受來自於“鴉神”的力量,他都無法長出更豐滿的羽毛,更尖銳的長爪,更無法像其他鴉人那樣,或多或少得到時間之力。隻有一點,他不會老。
用第四的話說,夙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他的存在是對“鴉神”的侮辱,因為“鴉神”承諾給予信徒的東西,夙生並沒有得到。他無法成為鴉人,也無法重新成為人了。
他隻能哼唱著那首來自家鄉的歌謠,在這座暗無天日的地宮內,做著最辛勞,最低級的活。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就連這首歌的調子都不準了,但夙生還是一次一次哼唱著,整個地宮的鴉人沒有一個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在意他在想什麼。
因為無論作為鴉人還是人類,他都是不夠格的。
或許對於夙生來說,牧嚴是他交到的唯一一個朋友,唯一一個不歧視他,不看清他,平等地與他對話的人。最重要的的是,牧嚴願意聽他唱歌。
“你不逃嗎?”有一天,牧嚴突然問道。
“逃,逃到那裏去?”夙生一笑,“我無處可去了,這裏就是我的家。”
“可是他們不把你當做人,也不把你當做鴉人。”牧嚴艱難地回答,光是組織語言,就已經讓他混亂的大腦感覺吃力,“他們對待你,與對待我根本差不了多少。”
“我沒有辦法。‘鴉神’既然接納我,這裏就是我的家了,我的一切都是‘主人’。”
每次,夙生都是這樣回答。他三句話離不開“家”,不久之後,又會唱起那首其實並不好聽的歌謠來。牧嚴隱約能夠明白,他無數次提到家,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有一個家。
時間,緩慢而焦急,時而向一灘寧靜的死水,時而又像是一潮掀起的巨浪。那些日子裏,牧嚴的生活變得再簡單不過:痛苦,折磨,聽夙生的歌,然後進入並不安穩的,寶貴的睡眠。\t他的腦袋即將被“撬開”,一位深陷封印中的可怖邪神,即將從當中緩步走出,再次降臨這個世界——如果一切如此進行的話,這件事終將發生。
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牧嚴從夙生的歌聲當中,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地宮當中,怎麼還會有夙生之外的人與自己說話呢?但片刻之後,他終於發現——這個聲音,來自於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