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別(2 / 2)

萬曆十八年春,浙西大玲瓏山。

“駕!駕!駕!”

“公子你等等我唉,走慢點!”榮木戴一頂瓦楞帽,駕著馬車緊緊跟著自家公子,正是春天,趕上下雨後,這山路饒是難走,加上馬車輜重,四十裏路走了大半天,實在讓人沒了脾氣!

柳承誌著一件藍衫,頭戴儒巾,腳踩皂皮靴,做一個書生打扮,又騎一匹棗紅大馬,豐神俊逸的走在前麵:“快點,天黑前趕不到白先生家,就隻能露宿荒野了。”

“我說你們這些讀書人,放著街市瓦房不住,非要學什麼前人歸隱山林,到這荒郊野外的當猴子。”榮木嘟囔著,隻能繼續趕路。

這杭州柳家,本是做絲綢生意起家,到穆宗隆慶年間開關,準許百姓私販南洋,趕上這樣的好年景,柳家祖父盤下了江西的兩個瓷廠,又到福建月港買下一處船塢,做起了私販南洋的買賣,這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源源不斷地流入了進來。經過三代經營,柳家的家業翻了三倍,又在各地開了“德祥升”的茶莊、瓷器店和綢緞莊,如今杭州人稱“柳半城”。傳到這一代,有兄弟兩人,柳承恩和柳承誌。父親早亡,長兄當父,兄長柳承恩很早就接過了家業,悉心經營。偏這柳承誌從小異常頑劣,上房揭瓦,打架鬧事不斷,活脫脫一個“混世魔王”,柳母馮氏治家嚴格,總是對這個小兒子感到頭痛。柳承誌十歲那年,遇見一個遊曆四方武藝高強的道士,非要拜他為師,馮氏拗不過他,便在別苑安頓了道長,讓他教了柳承誌三年功夫。三年過後,道長說要離開了,並要將柳承誌化了去。這三年來,柳承誌雖然性子收了不少,但馮氏哪裏舍得這小兒子,說什麼也不幹。

道長臨走前說道:“小公子聰慧過人,以前隻是沒有用到正途。若跟我上山學法,可保一生平安。否則三十歲前必有牢獄之災,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有貴人相救。”

穿過一片狹長的林間小路,眼前的景象漸漸開闊起來,這是一個隻有二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坐落在這山坳之中,一條小河從村中穿行而過,蜿蜒流長。村口西麵的一片梨花,在這時節,正是開得最豔的時候。

“啊!公子!馬車卡住了!”柳承誌望著這山野美景出了神,身後的榮木又聒噪起來:“車輪陷進了爛泥,公子快來幫忙!”

“哎呀!沒夠著!”柳承誌正欲調轉馬頭,忽然聞得梨樹林裏一個嬌滴滴的女聲。

柳承誌側身看去,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娃兒踮著腳尖,蓮臂高舉,向上跳著去扯最高最大的那棵梨樹上掛著的一隻藍色風箏。試了幾下沒夠著,隻見這姑娘四下張望,似乎沒看見他,以為此處無人,把外麵新漿的百褶裙用腰帶一捆,露出一截打著補丁的襯裙,又一手提裙,一手扒著樹幹,蹬蹬蹬的爬上了樹,爬得快的時候腿不小心抬得高了些,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腿。摘了風箏,姑娘迅速下樹來,又見四下無人,整理好衣裙。白皙的小臉因為剛才的劇烈活動而有了紅暈,前額的一絲發沾著汗水,貼在臉上,平添了幾分俏嬌。

“啊!”那姑娘一抬頭,猛地看到了騎在馬上看著自己的柳承誌。

“這是誰家的女娃兒,生的如此標致,莫道是這梨花樹成了精不成。”

“登徒子!”隻見那姑娘一跺腳,拿了風箏,提起地上的一籃野菜,轉身跑開。

“公子,莫要和那村姑調笑了,快來幫……啊……幫忙……”榮木一個人抱著車輪,偏那拉車的畜生又不聽話,讓它往前它要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