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後之言不足采信。
至少對九鳴來說是不成立的。
第二天,才過初曉,飛簾清冷的帳篷裏,就已坐了像一團火焰般的赤發妖怪。
近日幾場戰事,妖軍天兵均有損傷,雙方顯然都暫時休兵,各自密鑼緊鼓地籌備下次的戰役。然而這些仿佛跟九鳴完全沒有幹係,敲他一臉施然自在,也不用通報,進來也不打招呼,翹著二郎腿坐在別的將軍營中,一手拿壺,一手拿杯,也不需要別人招呼,自個兒喝起茶來。
飛簾與他截然不同,一板一眼地仔細吩咐下屬妖怪各項事務,他下屬的妖軍暫時未臨迎戰,後勤補給之務較多。妖怪一多,繁雜事務自然不少,但飛簾做事不驕不躁,沒有半點將軍派頭,處理軍務有條不紊,軍令明晰,不帶多餘吩咐,部屬隻管領命辦理,軍中妖兵受其影響也是規矩守律,比起九鳴麾下那些沒大沒小的妖兵不知要有序多少倍。
就連帳門前的傳令妖兵,若非九鳴盯著它的眼神不掩饞相,外加咕嚕叫了一聲的肚子讓那妖兵想起眼前這位將軍是個連妖怪都吃的危險人物,這才嚇得索索發抖地放行。
飛簾將軍務處理完畢,抬起頭,仿佛此刻才注意到那邊坐了一位不速之客。
九鳴朝他咧嘴一笑。
然而對方隻是看了他一眼,隨即起身離座,走到帳門,抬聲問道:“誰人當值?”
門外的妖兵連忙回應:“屬下黃保當值!”
隻聞飛簾再問:“何以九鳴將軍到訪,未聞通傳?”
那妖兵素知飛簾嚴苛,不禁嚇得臉色發白,那邊九鳴正想辯解,已聽到飛簾喝令道:“既施傳令之職,未能恪盡職守,視為瀆職論處!帶下去,抶三十!”
令下馬上有兵士進來將那傳令妖兵拖下去,不久,便傳來刑杖擊打皮肉之聲,以及那妖怪哀哀慘叫。
九鳴坐在原位不動聲色,心中卻亦不免對這男人再作掂量。
這飛簾倒是有些手段,這般做法,非但對自己有敲山震虎之效,更在部眾麵前樹立威信,立下軍令為尊之典。以後若他再來,未走近營門百步,必已有妖怪通傳飛簾。
飛簾這才轉過身來,向他稍一拱手:“不知將軍到訪,有何要務?”
九鳴嘖嘖咧嘴,擺動手指:“不是說了我們之間以姓名相稱嗎?怎麽忘了?”
飛簾無意與他在此等小事上計較,便作點頭。
九鳴見狀笑得更開:“之前曾說要邀你喝酒,今日見天色不錯,正是踏青的好時機,帶了一壇好酒,特地過來邀你!”
“不去。”
“我發現了個好地方……咦?你不去?”九鳴會過意來,相當愕然地盯著麵前這個木無表情的男人。好像被拒絕了。
印象中,自己還真沒被誰拒絕過呢!……這感覺相當新鮮!
可試問誰又敢拒絕這個看上去笑容燦爛,可偏是喜惡無常,上一刻還跟你勾肩搭背,下一刻就邀請你到他腹中作客的妖怪?就連姚諸、黑虯也未曾試過拒絕九鳴,偏偏就是有人毫不猶豫,理所當然地直言拒絕。
“那個……我可以問問理由嗎?”
飛簾理所當然地指了案頭堆積如山的軍務:“軍務纏身,無暇踏青。”
九鳴正要再勸,飛簾已將話題打斷:“我想將軍帳中也有大量軍務未及處理,就請先行回去做完再來說話。來人,送客。”
等九鳴回過神來,已被轟出帳外。
看著站在帳門前臉色yin晴不定的紅發妖怪,附近的小妖沒有一個敢湊過去。
終於,九鳴肩膀微微抖動,嚇得四周的妖兵紛紛撤開三丈之遙。
就聽到歡暢的笑聲從妖怪嘴裏發出。
若換了其他的大妖怪被這般無禮對待,隻怕不拆了軍帳是不肯作罷,偏這紅發妖怪喜怒無常,此刻居然不見動怒,反而笑得開懷,好像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
然後聽他抬聲朝帳內喊話:“我會再來!”言罷轉過身,不理周遭古怪的視線,就此揚長而去。
之後,這位赤發紅衣的男人便成了常客。
一來便大包小包地搬來許多好酒美食,可惜沒表情的男人依然不賞臉,東西都是便宜了他那些手下的妖怪。不過九鳴並不計較,樂此不疲地將好東西悉數搬過來,能吃能喝的還好,若是換了其他消化不了的就隻有堆著,飛簾的軍帳本就不大,久而久之,就被他那些東西給塞個亂七八糟。
終於有一天,飛簾那兩道就算天崩地裂也不會挑一下的眉,終於稍稍見皺。
日見西斜,果然又見赤發紅衣的妖怪像團火雲般席卷而至。
“今日的軍務總算做完了,怎麽樣?你也該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