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輯6、人的心地像屋後的河灘
在我童年的時候,農村正實行人民公社化製度,田地是以生產隊為單元劃分開的。村民不得占有和使用自家庭院以外的任何地方的土地,更不得任意開墾和種植任何作物。
由於我家住在村頭上,房屋後麵又有一條彎蜒的小河溝,河灣與我家的後牆就圈出一片月牙形的空地。
在我童年的記憶裏,這片大約半畝地的空地上,一過寒冬,就長滿各種各樣的荒草。到了夏天和秋天,有些荒草高得都遮住我家的後窗。
密集、茂盛而濕潤的雜草叢裏,不僅有青蛙、老鱉和大花蛇,還寄生著大量的蚊蟲,比魯迅家的百草園要原始、天然、複雜得多。
父母從來不讓我到屋後去,說那裏有水鬼和毒蛇。盡管如此,我和我的家人們也難免間接地受到那片荒地的禍害——一到夏天,我家的蚊蟲就特別地多,多得亂碰臉。尤其是到了晚上,人不得不早早地鑽進蚊帳裏,聽著外邊嚶嚶嗡嗡響成一片。
後來實行了土地承包,我家屋後的那片荒地就折進了我家的責任田。
那年冬天,我父親一把火先把上麵的枯草燒了個精光。到開春時,他又接著用大鐵鍁深翻了三遍。
深翻的同時,將那些黃橙橙、白華華的草根一一撿去……於是,不知荒蕪了多少年的那片河灘,終於變成了蔬綠、果鮮、花豔的袖珍田園(我家常年有吃不盡的蔬菜和瓜果)。
後來,我父親因年紀大不再下地幹活了,可他一直“承包”著屋後的那片他親自開墾的風水寶地。因此,年近八旬的他,身板還非常的硬朗,臉色也特別地光潤。
去年春節前,我把他老人家接到濟南,可是一開春他就急著要走——他還是惦記著他的那片小河灘,那片越來越優美、越來越豐產的“責任田”。
在返回家鄉的車上,信仰基督教的老父親,還意味深長地給我講了一通有關荒地和田園、有關人生和心靈的切身感悟。
他老人家說:人的心地(心靈)也像咱家屋後的那片河灘,隻有動手開墾出來,並不間斷地耕種著(理想和追求),才不會長出荒草、滋生蚊蟲,才不會就那麼撂(荒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