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信長歎一聲站直了腰板,笑嘻嘻道:“九十三條。可惜啊可惜,就差了那麼一點兒。不過你小子身上有這麼多傷痕居然還能活著,也算不賴,隻可惜碰上了我。我隻需一刀,你就活不成了。”
李岩也站了起來,他瞧了瞧馮笑秋,然後低下頭去,獨孤信說的並沒錯,他身上的傷痕的確沒有一百條。
馮笑秋笑了笑,板著臉道:“你錯了,我身上的確有一百條傷痕。”
獨孤信皺了皺眉,道:“難道你小子還想耍賴?你可知我怎麼對付耍賴的人嗎?”
馮笑秋不說話,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左臂上劃了七刀,鮮血立刻湧了出來。
馮笑秋麵不改色,道:“現在可有一百條?”
獨孤信怔住,所有人都怔住。
馮笑秋身旁的美人從懷中抽出一張絲絹包在馮笑秋的手臂上。
獨孤信拿起酒壺喝了口酒,他實在沒想到眼前這小子居然有這招。
馮笑秋道:“我有沒有耍賴?”
獨孤信大聲道:“你贏了,你要我怎樣你說吧,就算你要我的頭顱我也決不皺一下眉頭。”
馮笑秋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杯酒,道:“敬兄台一杯。”
獨孤信接過一仰頭喝下,道:“有什麼要求就痛快點兒。”
馮笑秋道:“我要閣下做的事已經做過了,兄台不是已經把酒喝了麼?”
獨孤信怔住,像是不相信馮笑秋的話,皺眉道:“你可知我是誰?”
馮笑秋搖搖頭,道:“兄台高姓?”
馮笑秋當然知道他是誰,隻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他的名字來,隻因獨孤信的名頭並不好,仇家也不少。那些人一旦知道馮笑秋有機會除去獨孤信卻沒有這麼做,馮笑秋的麻煩就又大了。
馮笑秋現在的麻煩已夠多,他不想惹更多的麻煩。
獨孤信道:“我叫獨孤信。”
人群中立刻有人驚呼起來:“那個要命賭鬼!”
“你再說話小心被他要了小命。”
所有人都退了一步,獨孤信的名頭在賭場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響亮。
馮笑秋不說話,獨孤信又道:“你若要其他任何東西我都可以想辦法給你弄來,就算要我的命也行。我知道我的命也值幾兩銀子。”
馮笑秋哂笑道:“獨孤兄可是個一諾千金的君子?”
獨孤信道:“我不是君子,但我話出如風,永無更改。”
馮笑秋板著臉道:“獨孤兄好氣魄,但剛才我已要獨孤兄喝了我倒的酒,獨孤兄卻還要讓我處置你。難道獨孤兄認為隻有自己才是真正守諾之人,別人說話都是放屁?”
獨孤信瞧了瞧馮笑秋,仰起頭把酒都倒進自己的嘴裏,揚長而去。
馮笑秋也走在了長街上,太陽也隻有尾巴還耷拉在遠山間。
天色漸沉,一輪明月已掛在天邊。
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月亮卻已等不及。夜已來臨,這是月兒的天下。
馮笑秋瞧著完全落下的霞光,總覺得是這冉冉升起的月亮把它推下去的。
太陽的確是被推下去的,推他的並不是月亮,而是時間。
光陰推著這世間的一切前行,也宣告落幕。
馮笑秋就是這世間冉冉升起的月兒,就算終要落幕也還太早,明天的日子還不知怎麼熬,想得太長遠也不是件明智的事。
以前富貴賭坊在他心裏就像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人,如今他終於得到了,他卻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開心。
每個實現自己願望的人到最後是不是都會發現這願望本沒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沒人能回答,因為這世上更多的是無法實現自己願望的人。
馮笑秋連一刻都不想留在富貴賭坊,所以他隻交代了呂蒙正裝些銀兩跟著曹沫去就走了。
大家都很明白,如果再來一個獨孤信,沒人能擋得住,這也許就是花富貴選擇了吳半城的原因。
長街上的景色比賭坊怡人得多。
小媳婦的嬉笑、孩子的打鬧、廚房裏升起的炊煙、抽旱煙的老頭,這些才是生活,才是馮笑秋向往的東西。
他向往的東西實在太多,這樣的生活也隻有等他白發蒼蒼時才會來享受一下,但他是不是能活到黑發變白的那一天?
馮笑秋不敢保證,所以他總是會在傍晚逛逛長街,從別人的幸福裏竊取一絲甜蜜。
他已很滿足,他本就是個很容易就滿足的年輕人。
華燈已上,在黑夜中若隱若現。
無論多麼暗的燈光,在黑夜中都能給人一絲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