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紅色的楓林中，大石塊上，百行還保持著他走時的動作，紅葉猜不出他這一去嗎，花了多久時間，便快步走了過去，問
“我去了多久”
盤膝而坐的百行緩緩轉過頭來，平和一笑“沒多久，至少這個夜晚還沒有過去”
明明他都在鏡中世界渡過了好幾天，可這的時間卻才是短短一瞬。這百行的確不一般。
紅葉笑著，又坐回原來的位置上，不知什麼時候，麵前的棋盤已經恢複原狀，棋盤前麵，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綠茶。
這幻境中的氣溫不熱不冷，恰恰適中，喝熱茶倒也沒關係，不過紅葉是個貓舌頭，受不了燙。
不知道百行是否知曉他在銅鏡中遭遇的一切，回憶起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一股不安緊緊纏繞在他心頭。
似有什麼答案要呼之欲出。
多年在商場打轉的習慣，讓紅葉無法把話直接問出口，盡管他的感覺告訴自己，百行並不是敵人。
但他還是習慣性的婉轉問道“這世界上，有沒有死而複生的人”
不自覺抬起麵前滾燙的茶水，手中的溫度不由讓紅葉一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便遲遲沒有送入口中。
麵前的百行挽起輕薄的衣袖，他長得不可思議的頭發從肩頭滑落，卻因過長的長度沒有完全落在胸前，而是以弦月的形態懸掛於半空。
舒展的眉頭並未改變，他淡淡笑道“人死不能複生，就算是我，也隻能在那人陽壽未盡之前，出一份力”
心頭的大石瞬間落下，紅葉大大的鬆了口氣，他就說，什麼複活之類的說法全部都是無稽之談。
就算是之前救阿姐，能成功也全是因為，阿姐還有一口氣在，還未死透。
可就在紅葉暗自鬆氣的同時，對麵的百行又慢悠悠的說了一句，把他的好心情再次打回原地。
“你的情況，並不是複活，知道這些也並不能代表什麼”
紅葉渾然一驚，似有些疑惑的問道
“你都知道，那你之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和你又是什麼關係，你……”
你為什麼會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為什麼他和自己的孿生姐姐卻長得截然不同。
後麵的話，紅葉沒有說出，但他知道，百行都能聽到。
果然，百行從棋局中抬起頭來，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平靜得如同湖水，卻不知在平靜的湖麵下，暗藏了多少波濤洶湧。
“還記得你走之前我說過的話嗎？”他問。
紅葉錯愕，不等他的回答，百行自問自答又道
“除了她，我從不虧欠任何人，你、穆筠、夏侯恒、許瑞鑰，全天下，我承認自己的做法的確有些過份，但同時我也給了你們想要的。
夏侯恒的壽命雖然減短了一半，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並未插手，而且救活了自己愛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後我還讓他們一起渡過，其中得失，他自有估算。
是我把許瑞鑰和上幾任【天女】帶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但到了這裏以後，我一直都在暗自幫助她們，並沒有讓這些女人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不僅如此，她們的心願，我都有好好完成，比如有人想要成為女帝，有人想找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平平安安的渡過一生。
那怕是你這具身體名義上的姐姐，我也是全部都是按照她的願望去做，她想要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讓她去了尉雷。
她喜歡縹戈和夏侯恒，我讓兩個男人都在她的身邊，讓她可以認清楚自己的心意。
你說，現在……你有什麼資格以這種責問的目光看我”
這天下，誰都可以用這個目光看他，可隻有紅葉不行，他明明就是自己，要是自己都唾棄自己，百行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可悲。
“我沒……”
剩下的話，紅葉都哽咽在嗓子口，百行能夠讀懂人心，他所有的辯解都是無謂的。
紅葉的確沒有責怪百行，但……或許在他潛意識中，還是把百行當成一切事情背後的元凶。
沒有他，或許就沒有這麼多複雜的事情。
但紅葉不懂的是，千年在這琴鼓山中的寂寞，和獨自一人的孤獨，很多時候，這往往比尖銳的刀刃，更傷人，比殘酷無情的話語，更恐怖。
紅葉不懂，這天下人都不懂，或許他的這種行為在很多人眼中是無聊透頂的，掌控他人的命運，去參與人類的生活。
這種毫無娛樂性又花費腦子的事情，是百行唯一能感覺時間不再漫長的事。
寂靜的氣氛中，久久不能言語，紅葉莫名的有些心虛，但卻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