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見宮裏的天,宮裏的人,甚至連宮裏的空氣也感覺不到了……
八月天,埋身在木頭堆裏,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熱,隻因為心裏太安靜。
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馬車輕輕晃了一下,再接著,她感覺到馬車正在移動——她要走了。
十個月前,她想象著和江亦城手牽著手,越牆而出。
十個月後,她隻能用這種最窩囊的方式離開……而且,是孤身一人。
宮外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宮外的人是什麼樣的,她一點也不知道,甚至,她連這個沈依依的家在何方都不知道!不過,即使知道又能如何?她回得去嗎?
這一世,注定她的日子不會太平,所以……得過且過吧。
晃晃悠悠的馬車行進中,不停地傳出宮裏的太監侍衛們吆喝的聲音,他們都是在找她吧?有些緊張的縮了縮身體,她更加不敢亂動。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試矛盾的。她在希望自己被人發現,然後把可憐兮兮的她拖到小黑的身邊,然後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告訴自己——不是自己不想走,而是上天不給這個機會。然後她可以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可是,上天給了她機會,路過宮門的時候,她隻聽見守門的侍衛吆喝的一聲,就再無聲響,想必是車夫給他們看了通門令牌的原因,侍衛統領親自頒發的令牌果然非同尋常。
馬蹄聲和之前不再一樣了,因為他們已經出了皇宮,京城的路在馬蹄之下鏗鏗響著,想必很硬吧。
撥開幾塊木頭,她仰望著夜空,雨停了,但依然見不到月亮,灰暗的天色就如同她灰暗的心。
眼淚順著臉龐滑下,潤濕了兩腮。
衣襟很快就濕透了,可是淚水依然洶湧而出,一絲也不肯放鬆……
無聲的淚是從心底流出來的,抽空的是整個人。
哭累了,人昏昏沉沉的睡去,也不知道馬車究竟要行到何方。
隱隱的光芒透過縫隙照耀下來,睜開紅腫的雙眸,依依抬頭,看見的是紅色的朝霞。
耳邊很安靜,不像她想象中的京城。
揉揉眼睛,她好奇的撥開木頭,才發現,馬車已停,而她也已經身處郊外。
看來車夫現在不在,那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依依推開雜亂的木頭,從車上跳了下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輕鬆趕從心底湧出。
她出宮了!終於出宮了!半年的冷宮生涯、三個月的宮女生活,還有賢妃殿裏纏綿無盡的六個月,她終於還是離開了……
回望一眼,果然,車夫不在。依依提起裙擺就想溜。
“去哪裏啊?搭車能不給車錢?”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男聲,熟悉的讓她渾身仿佛被施了法術一般定在那裏。
“怎麼?才一會不見,就假裝不認識我了?”身後的人慢慢的走過來,一襲馬車夫的粗陋裝束,頭上還頂著一個圓圓的鬥笠,他漫不經心的抬起手,把鬥笠拿下,映入眼簾的,是慕楓的那張似笑非笑的麵頰。
依依啞著喉嚨:“怎麼會是……你?”
慕楓聳聳肩:“我在宮裏呆累了,所以出來鬆鬆筋骨,順便帶你一程!怎麼樣?夠朋友吧?”
她不相信,有些難過的搖著頭:“你到今天不容易,不必為我……”
“停住!”慕楓一抬手,用鬥笠扇著風,“我可不是為你!我是為我自己,再在皇宮裏憋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蒙死,更不知道……”他頓了一下,神色微變,“更不知道我會不會做出什麼別的事。”
依依看著他:“那你今後還回去嗎?小黑怎麼辦?他不是有事要找你幫忙嗎?”
慕楓笑了:“他現在已經用不到我了,剩下的事情,靠他自己就可以解決……”
低下頭,依依的聲音幾不可聞:“謝謝你,慕楓。”
“上車吧。”他重新扣上鬥笠,“天一亮,宮裏的人就會追出來,如果你不想現在就回去,那我們還有一天的路要趕呢……”
沒有說話,依依望向來時的方向,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