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西哈多坐在高馬上,馬腳在溪水邊骨碌碌的一轉,激得池中的遊魚四下散去,印荷看過去,隻覺得這些人生的好不奇怪,看人的眼神也是倨傲的緊。紮西哈多張嘴咕咕嚕嚕的說了幾句話,印荷一句也是聽不懂,秀鳳隻是嬌笑一聲,然後點了點小腦袋,站起身來穿戴好自己的小蠻靴。
印荷看的一愣,茫然抽出曲線畢露的豐臀兒下壓著的繡鞋,脆聲道:“月姐姐,你……你要走了麼?你不和……不和公子爺說一聲麼?”
秀鳳淒婉的轉回頭來,對著印荷露齒一笑,又湊到她的小耳朵邊說了一句話,然後跳上紮西哈多身邊的一匹健馬,再悄悄轉過秀眸去望了望遠處靜謐的破舊茅屋,茅屋動靜全無,或許……或許宗郎昨夜那般折騰自己之後,兀自還未醒來,秀鳳微微歎了口氣,駕的一聲輕斥,才與眾人一道放開馬蹄,奔了遠去。
印荷呆呆的看了半晌,漸漸晃過神來,便扭著柔細的腰肢,急急的朝小茅屋跑了過去,來到屋邊,她站定了一下,再又不管不顧的闖進了小屋,走進去一看,昏暗的屋內,小床上卻是沒人,再轉回頭去,才看到……公子爺不知何時,正背手站在破爛的紙窗戶邊,眼神靜靜的看著窗外,也許正對著秀鳳離去時揚起的塵土發呆。
幾縷陽光從窗外射入,照在衛青鋒的麵上,印荷跑過去,急道:“公子啊,月姐姐……她,她走了哩!”
衛青鋒輕輕的嗯了一聲,並不轉回頭來,印荷走到他的身後,又嬌聲道:“月姐姐她走的時候,讓我留了一句話給公子,她說……她說,一旦有了賽鳳的消息,就會在老家窗欄邊的花壇下,留下紙訊,公子爺你若是想她的話,便去……便去那裏看一看!”
斜風細雨沾濕了青石板路麵的街道,兩排三四層綾花木樓的中間,一輛黃鑲邊的貴氣馬車踏著淅瀝瀝的青石板,跑過狄野縣城,銀黃色的厚厚車簾上,繡了展翅斜飛的歸雁圖,歸雁隨著車廂起伏顫抖,仿佛栩栩如生,翱翔在青天之巔。
馬車穿過窄窄的巷道,地上是一塊一塊的青石連接而成,石塊間隔了寬寬的溝壑,填著青草,季節一過,青草慢慢枯萎,馬兒踏步自是少受波折,但是車轍走在上麵便會一埂一埂的亂響,不過一會,歸雁車窗被一隻翠白如玉的小手兒掀起,車窗角露出半張翩翩姿彩的羞紅小臉,大大媚媚的杏眼好奇的盯著路道兩邊看。
狄野距離洛都隻有兩三百裏路,自古便是南來北往,經商通衢的要地,南方的絲綢和鹽茶,北方的駿馬,藥材和皮貨大多經過此地中轉,繼而運往南朝各府,因此狄野一看便知是個商都,天下商賈彙集,四壁繁華,高樓林立,翠條紅蔭中間,卻又透著一股奢靡之意。
天氣陰沉,斜風細雨撒過眼前,印荷對著車廂外輕輕的吐了一口香氣,香噴噴的暖氣一遇冷流,頓時化成白稠的絲緞,飄向車後,印荷倒是覺得有趣,便又咂起紅嘟嘟的小嘴,輕輕向外吐了一口,如此一路向北……已是兩日過去了,越到北方,天氣也愈發的寒凍,秋後,江南此時倒也感覺不明顯,但是中原沃土早已是涼意大起。
兩道的景色著實雅致,紅燈翠柳,不時還有鶯歌燕舞聲輕媚的傳來,眼下不過晌午剛過,但是這狄野倒一絲慵懶也沒有,仍然繁花似錦,透過兩邊木樓隱現的紗窗,依稀可以看見些紅粉女子們,咯咯媚笑著簇擁在窗欄邊,手裏搖著小團扇,向著街心上頻頻揮手。
印荷看的小臉一紅,這幅場極景與自己和爹爹泛舟大江時,看到寬大富麗的花船,卻又何其相似。印荷羞啐了自己一口,便又打算悄悄將車窗扯下,讓這窗外紛亂的美景一絲一毫也透不進車裏來。
轉頭看過去,公子爺正襟危坐在錦墊上,右手拿了一本破書,正看的津津有味,印荷幽幽的歎了口氣,卻又覺得好生孤寂難耐,這兩日來,公子爺要麼是閉目養神,要麼……便是捧著這本書來回的看,對著自己在一旁嬌笑,輕言,解語渾若不妨在眼裏,印荷心頭委屈的緊,便沒有將車窗放下來,而是……又百無聊賴的盯著窗外去看。
印荷跪坐在窗邊,豐滿的美臀兒擠壓在小腳丫上,將小腳丫服帖的擠在車板上,美臀兒卻被擠出個淫靡的梨形,兩個臀瓣自細腰而下,由窄到寬,直到最底部變成誇張的梨坨,將那緊身的花衣也險些就要擠破了。
衛青鋒手裏拿著的,是一本不知何人留在車廂裏的《王難子詩詞歌》,王難子是當代北郡望月城的愛國詩人,一生留下了詩詞數百首,每一首卻都是說的北方戰場的戰事,和戰後當地黎明的苦痛。
衛青鋒看到:“壯士當飲胡虜頭,戰如飛,淒賽雪,拋卻兒女情柔……”不禁搖頭歎息,時而又看到:“背身去,鋼刀裂,直叫異蠻授首,邀擒千裏浮雲……”不由得又在心頭大罵:“荒唐!荒唐!”
這王難子一生都在北郡,自少而始,多次見到北方蠻子侵犯南朝境地,因此胸腔中也對北方蠻子們布滿恨意,他詩詞裏大多寫景寫實,偶有提到敵人,皆是痛罵北方狗人,恨不得親身上戰場,殺敵萬千才算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