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先生在家清閑數年,無所事事。其時甄家老太爺年事已高,精力不濟,而少爺甄家富少不更事,看來也不是上進之人,甄老太爺實在為甄家的家業擔憂。
甄老太爺注意寒山先生許久,發現他雖然孤傲清高,但為人直率,心懷坦蕩,而且才華橫溢,便有意結交,重金禮聘他出任河門鎮甄記綢布店帳房先生。
河門鎮距離甄家灣隻有五裏之遙,站在高處二相可望。
京杭大運河從北往南穿越江蘇而來,臨入浙江境內突然向東拐彎十裏,然後重新折向南流入浙江嘉興府,直通杭州。此彎當地人稱橫十裏。橫十裏外側就是方圓五十裏波濤的風湖。河門鎮原是大運河邊上一個停靠點,周邊又是江南富庶之地,數百年來人來船往,漸漸拓展,形成一座人口稠密,店鋪林立,貨運繁忙的通商大鎮。由於地理位置顯要,乃緊扼大運河的咽喉之地,一旦在河門鎮設卡,便能控製整個大運河的貨運,故自古以來乃兵家必爭之地,商賈雲集之處,就如大運河上的一座門,故名河門鎮。
寒山先生是個認真的讀書人,做帳房先生就像他讀書一樣認真,進出帳目清楚,銀錢絲毫不差。甄記綢布店是家三開間的大門店,加之河門鎮人口稠密,南來北往船隻密集,南有衣被天下的嘉興府湖州府,北有商賈集聚的蘇州府,可謂得天地之精華、南北之靈便,故生意做得風聲水起,是個非常有油水的所在。這就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他是誰,就是甄家的大管家甄三。
甄三千方百計插手綢布店,欲從中撈點好處,但寒山先生是何等人物,識得甄三企圖,綢布店管理得滴水不漏,銅牆鐵壁一般,甄三一時竟無計可使。
甄家老太爺早已去世,現任老爺甄家富,年已四旬,無所事事,是個敗家的遊手好閑之輩。他自持家資豐厚,又是甄家獨子,嬌寵慣養,自小不好好讀書,長大不好好理家,終日遊山玩水,看戲嫖妓。他能在妓院一嫖半月,連家都不知道在哪裏了,連老婆長什麼樣都想不起來了。甄老太爺不在了,他沒有了管束,簡直猶如癩瘌頭上撐傘——沒法無天了。
甄夫人白鳳英出生大家閨秀,白白胖胖,但她不識字。白鳳英父親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識字也無用,紅樓夢裏賈府管家鳳姐不是也不識字嗎,照樣將偌大的賈府管理得津津有條。甄家富不管事,白鳳英就不得不管事。好在白鳳英為人和善,頭腦活絡,用心盡力,將個甄家打理得有條不紊,至少不至於迅速敗下去。甄家富不務正業,行跡無蹤,白鳳英有時不免規勸幾句,夫妻倆便時而會發生爭執臉紅,這越發讓甄家富在家裏呆不下去了。結婚十數年,白鳳英未曾生育,心中怨恨甄家富在外浪蕩,缺少夫妻之道,而甄家富反唇相譏,並以此為借口,認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決定納妾,以保甄家香火延續。白鳳英迫於壓力,提不出有力和有效的反對意見,於是甄家富納了一個年青貌美的戲子天香為妾。
天香初進甄府倒也規矩,不敢過份造次,況且甄家富對白鳳英亦有所顧忌。加之白鳳英看管得緊,不讓天香插手甄家資產。心中苦惱和不平的是甄家富一回家,馬上鑽進天香房中,白鳳英隻能看到他的背影,有時連背影也看不到。聽著天香房中浪聲浪氣的調笑,白鳳英隻有白白氣惱和垂淚的份。一年後天香為甄家富生了一個兒子,甄家富欣喜若狂,取名甄耀祖,在祖宗靈位前焚香禱告,對天香越發地疼愛,對白鳳英越加地冷落。
天香持子驕橫,對白鳳英漸漸從心生不滿到敢與頂撞,最後冷眼相向,在甄家富麵前每每搬弄是否。
其實白鳳英自己身後無出,對於天香所生甄耀祖也很是喜歡,疼愛有加,好歹是甄家之後,是甄家富的種子,無論如何還得叫自己一聲大娘。如果放到古代的皇宮中,自己就是皇後娘娘,就是甄耀祖的母後,這個地位是不可動搖的。任天香有多大的能耐,在甄家富麵前如何搬弄是否,甄家富不可能也不敢休妻,因為白鳳英有後台,她有強大的娘家為她撐腰,這是天香無法比擬的。天香就是為甄家富再生十個兒子也枉然。
天香也明白白鳳英後台勢力強硬,但就是看不慣白鳳英把持著甄家財產一毛不拔,弄得自己看似嫁在富貴之家,卻拿不著一個銅板,過著捉襟見肘的生活,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她沒有其它辦法,隻有在兒子身上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