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啦!春已經很深了。
春風輕輕吹過大地,拂弄著孩子們的麵孔和柳絲兒,把軟綿綿的柳絮拋得高高的,一直拋進拭洗得幹幹淨淨的湛藍天空裏。然後再像雪花似的,悄無聲息地飄灑下來,重新落在泥地上。
我沐浴著細細的和風,踏著鬆軟的春泥,漫步往前走去,覺得整個身心都融化在暖洋洋的春的氣息裏了。春啊,我讚美你!你是歡樂的化身,把溫暖帶到人間。在你的催化下,到處鶯歌燕舞、桃紅柳綠。你的力量多麼偉大呀!
忽然,我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音。音調很低很低,無比深沉。
“你喜歡春天嗎?讓我來告訴你一個關於春天來臨前的小故事吧!”
我吃驚地轉過身子,四周一片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咦,誰躲在春風裏悄悄和我說話?
“喂,你是誰?是春天的精靈嗎?”我放開喉嚨,向看不見的朋友呼問。
“不……”在微微的風裏,他的聲音十分模糊。
“噢,也許這是我的幻覺吧!”我想,“在暖風吹得人欲醉的春天裏,人們常常會產生種種稀奇古怪的感覺和幻想的。”
風兒揚起了長長的柳絲,發出一陣輕微的響聲,掩住了耳畔的其他聲浪。一股濃鬱的花香隨風送來,我真的沉醉了,再也沒有留意那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我信步往前走呀走的,終於有一些困倦了,躺下來頭枕在草地上,朦朦朧朧地耷拉下眼皮。
這個時候,緊貼著我的耳朵,又傳來了那個很低很低的神秘聲音。
“喂,現在讓我講一個小故事給你聽吧!”他用充滿了誘惑力的聲調悄悄對我訴說……
你知道嗎?這兒並不是一直就是這個樣子。
我記得在幾個月以前,天空裏也飄飛著許多潔白的塵霧。那不是柳樹姑娘們興致勃勃地起舞時,從長長的綠頭發上落下的頭飾,人們稱作柳絮的那種東西;這是從冬老人的胡須裏噴吐出的雪花,隨著嗚嗚的霜風到處飄灑。
原野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光禿禿的一片荒涼,嗅不著一丁點生命的氣息。可是,你以為這兒完全沒有人跡,那就弄錯了。在一處空曠的雪地上,矗立著一座亮晶晶的美少年的冰雕像。
這是冬的美神。他神采奕奕地挺立在霜風裏,似乎對周圍的一切全都不在意。手裏拈著一朵冰雕的玫瑰,凝望著雪塵漫漫的遠方,造型十分生動優美。不知是誰精心塑造的,遺留在這兒裝點了寂靜的冬的原野。
不管是誰經過這兒看見他,都會忍不住停下腳步,從內心深處發出讚歎:“啊,冬天,你並不是一片蕭條,也孕育著美妙的生命!你的寵兒,這座冰雕像,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是呀,他不是用平凡的冰塊堆砌起來的。仿佛注入了神秘的生命種子,處處表現出柔和的美感,是一個凝固了的生命。
他的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雜質。一雙透明的眼睛顯得特別明亮,充滿了感情、智慧和幻想。仿佛獨自靜靜地享受著世間少有的寧靜,卻又夢想和思索著什麼似的,和周圍冷漠的天地形成鮮明的對比。
雪花無聲無息地飄飛著,一層又一層地蓋在他的肩頭上。這是冬老人特意給他披蓋的厚雪袍子,雖然他誕生在滴水成冰的冬天,本身就是冰雪的結晶,性情嚴厲的冬老人卻不知為了什麼動了感情,像是生怕他獨自在原野上佇立得太久,會受到涼氣的侵襲,損傷了身骨,偏偏要給他披上這件多餘的雪袍子。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冬老人在灰蒙蒙的雲堆裏,滿嘴含著雪花,唔呀不清地對他說,“你使我得到了滿足。在我的懷抱裏,再也不需要別的生命。”
“嗨,你這個糊塗老頭兒,”從這兒經過的風笑著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跳起來拂去了冰美神身上的積雪,對不停地吹吐出雪花的冬老人說,“他本來就是冰塊,怎麼會怕冷呢?他穿上臃腫的雪外套,就一點也不美了。”
冰美神靜靜的沒有做聲,任憑冬老人把雪外套給他披上,又讓風伸出快速顫動的手指把外套卸脫下來。風說對了,他誕生在霜風和雪花裏,根本就不怕冷。寒冷的冬天,荒涼的雪原,似乎是專門為他而存在的。冬老人摧毀了一切,卻小心翼翼地把他留下來,真是過於溺愛他了,他應該感到快樂和滿足才對。
可是不知為了什麼,冰美神的嘴角上雖然泛著一絲凍結的微笑,卻始終流露出抑鬱的眼神。此刻,萬物俯伏在他的腳下,他是冰封大地上唯一的精靈,承受著專製的冬老人的寵愛,還有什麼不順心的呢?
唉,這可真是一個謎。而謎底似乎也被凍住了,使人沒法尋覓。
有一天,一個天真的孩子坐著雪橇滑過來,好奇地貼著他透明的胸膛朝裏一望,瞅見了他的心,影影綽綽的,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影。這是塑造者不小心留下的痕跡,還是他的感情波動所產生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