渲泄完畢的新兵陸續地回到車廂,那連長指派了三個體壯力大的仁兄將尿桶從車上抬下去,倒掉汙物並用自來水衝洗幹淨,複又抬回車廂之內。
那連長顯然是莊戶人家出身,瞅著那根帶把的香煙,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位容貌端秀,明眸皓齒的鄧建國。他就這麼納罕地注視著鄧建國,領略著鄧建國那卓爾不群的風度和氣質。他的眼神中透露著幾許驚異,似乎已經看出這個學生官有著極不同尋常的背景。
鄧建國見那連長嘴裏叼著煙,不時地瞅著自己卻遲遲不打火點煙,心下以為那連長沒帶打火機,便拿出打火機打上火,捂著火苗,很有禮節地遞過去。那連長尷尬一笑,連忙伸手伸嘴來點煙。
點上煙後,那連長主動向鄧建國搭話,問他叫啥?是那裏人?在那個單位供職?
鄧建國不再沉默是金,與那連長攀談了起來,得知那連長來自窮山惡水的黃土高坡,是戰士提幹,家裏除他之外還有弟妹三個,父母都是地道而老實的農民,家境相當貧寒,缺乏經濟來源,全仰仗他來維持,因而至今還沒撈到媳婦,現如今軍校生越來越多,部隊的崗位卻愈來愈有限,他沒有正式的文憑,麵臨著複員轉業的壓力,特別指望能有個立功的機會好去拚搏一下,興許還能保住身上的綠馬甲,至少也得在轉業後有個妥當一點的安置。
鄧建國由衷地同情他,雖一時無法理解得到一個農村青年以當兵營生的艱辛與困苦,但卻很想幫助他,隻是由於自己位卑職低,心有餘而力不足,更何況,人的學識、智慧、才能、興趣愛好、性格、際遇等因素各有不同。就算這些因素都出類拔萃,如果不能與所處的時代、社會環境、地點、場合、所從事的行業相適應的話,也是很難有所作為。
鄧建國想了一些說辭,正想安慰那連長幾句,就在此時,緊急集合的哨子響起了,那連長趕快去清點人數。
一切停當後,兵們各自回到車廂,按照要求繼續睡覺。
軍列一路呼嘯著向祖國的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鄧建國閉上眼睛,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個被他用繩索勒死的敵軍娃娃兵,那張痛苦得扭曲變形的臉蛋,那雙絕望而殘毒的眼睛,還那張劇烈搦動不斷擠出血沫的嘴巴,一切都那麼活靈活現,像剛剛發生過的一樣。
鄧建國心裏雖然很憐憫那個被自己殘殺的敵軍娃娃兵,但絕不愧悔,因為他是個為保家衛國而戰的軍人,為自己、為戰友、為國家民族,他都必須毫不留情地消滅敵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鄧建國被身邊幾個小聲嘮嗑的新兵驚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見車廂縫隙間透進幾縷金黃色的光線,顯然外麵是豔陽高照的晌睛天氣。
他透過縫隙朝外察看了一下,熟悉的南疆湖光山色出現在眼前,看來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他轉頭一瞥,很多新兵都在向外觀風賞景,隻不過大多數人的臉上都罩滿了惶惑的神色。恰在這時,一個嘴快的新兵突然問那連長:“連長,我們是往南疆開拔嗎?”
那連長憤然地白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但已然默認這車兵是開赴南疆前線的事實。兵們一下就領會到意思,本來還在相互玩笑打鬧的,這時像霜打的茹子一樣無精打采,之前那幾個淚眼汪汪的河北、河南兵,現在紅腫著眼皮,臉色淒然無比,鄧建國能猜測出他們的心理是什麼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