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建國偷眼一瞥馮文山,見馮連長神色愴痛異常,顯然悲戚之至。
待得趙永生入列,鄧建國轉頭向馮文山道:“現在可以出發了。”
馮文山一揮大手,洪聲道:“出發。”
張召鋒越眾而出,喊道:“二排都有,向左轉。”
刷的一聲,二排戰士齊齊轉向,動作還是那麼齊整劃一。
“大家注意,成兩路縱隊,出發。”張召鋒說完,頭也不回地向南方大踏步而去。二排的戰士緊隨其後,接下來,依次是一排、三排和炮排,霎時之間,百多雙解放鞋踏踩著南疆的紅土,沙沙之聲,響成一片。
鄧建國凝望著一條條矯捷的身影,心頭陡生悲愴之感,喟然歎一聲,便即發足尾隨上去。
最後一抹夕陽餘暉斜照在劉遠誌那張陰晴不定的臉龐上,看著這一條條血性男兒已經踏上征程,即將為保衛邊疆人民生命財產安全而拋頭顱,灑熱血,他心頭竟爾莫名其妙地萌生出惻隱之情。
劉遠誌正自定定地望著漸漸遠去的隊伍,馮文山一拍他肩頭,冷然地說道:“出發。”
劉遠誌哦了一聲,便跟著馮文山,走在隊伍的最後麵。
疾步行進中,不少弟兄忍不住回頭向營地張望,留戀著自己的第二故鄉。誠然,這可能是生平最後一次回望自己曾經生活和訓練過家園。
鄧建國細心觀察到,陳廣銳和趙永生扭過頭來的時候,盡皆是淚流滿麵,其他戰士的神態亦是無比的愁苦。隻有陳瑞、吳濤、張召鋒三人淡定從容,似乎對這個世界不太留戀,儼然一種慷慨赴死的豪邁氣魄。
疏星淡月,夜冷如冰。
逶迤群山,蒼莽林海,全吞沒在陰沉的夜色裏。
密林之中,四到八處俱是黑蒙蒙的一團,森然而幽寂。
一雙雙解放鞋踩踏在厚厚的枯枝腐葉上,吧嘰吧嘰的響聲,聽來是那麼均勻有力。一隻隻鼻子喘著粗重的氣息,呼哧呼哧的聲音,極富節奏感。而利刀劈斷樹枝藤條的喀吱聲,也時不時地滋擾著安謐的夜。
鄧建國揮舞著軍用大砍刀搶在最前麵,尾隨其後的便是張召鋒和尖刀二排。
沿途樹高林密,坡陡路滑,加之夜色晦暗,急行軍十分艱難。縱然如此,他們鑽荊棘,爬陡坡,臉被劃破,手被刺傷,摔了一跤又一跤,很多人甚至鼻青臉腫,渾身皮破肉綻,依舊全然不顧,奮力為部隊開辟通路。
鄧建國根據步速估算了一下行程,部隊現在相距任務目標區域已不足七公裏,可擺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原始森林,縱目望將上去,黑黑黢黢,象煞一頭沉睡千年的巨碩怪獸,隨時便可能醒轉,猛撲過來,吞噬掉全連弟兄。
鄧建國叫張召鋒向部隊傳令,原地歇息三分鍾,喘口氣,喝點水,然後繼續急行軍。
他定定著望著眼前這片黑森林,眉頭微微一蹙,左手反手後伸,從固定在背包左側的美式軍用水壺上拉過軟塑料吸管,塞進嘴裏,吮吸著清水,滋潤著幹燥得幾近龜裂的喉嚨。此刻,他隻覺得平素淡得無味的清水,足以比得過清冽爽口的茅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