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三名戰士也迅捷地由搜行進轉變為跪姿據槍待射。
陳瑞聽出那聲音好像是副連長鄧建國,但不敢貿然確信,仍然保持高度戒備,厲聲喝問:“是副連長嗎?”
拐角處傳來了陳瑞一行耳熟能詳的聲音:“我靠,雄娃子,你小子是不是被炮彈震壞了腦神經和耳朵?連老子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陳瑞一聽怒罵聲,確信是副連長鄧建國無疑,心頭大喜,放下槍,對身旁的戰友們說道:“好了,大家都別緊張,是副連長。”
三名戰士各自倒抽一口涼氣,垂下槍口,繃緊的心弦頓然鬆弛開來。
鄧建國從拐角處現身,望著神態還有幾分悚惕的戰士們,強顏微笑著,調侃地說道:“我靠,剛才真的好險啦!要是我貿然現身出來的話,隻怕早就被你們給打成馬蜂窩了。”
戰士們盡皆臉頰緋紅,神色不勝愧汗。陳瑞望著鄧建國,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愧痛意味。
鄧建國右手食指勾住手槍扳機護圈,摶了兩圈,瀟灑地收槍入套,隨即湊近前去,拍了拍陳瑞的肩膀,轉頭瞅向另外三名戰士,微笑道:“好了,我隻不過是跟你們開個玩笑而已,仗打得這麼殘酷,這麼慘烈,弟兄們的傷亡非常大,我和你們一樣,心裏極為憤怒,緊張,壓抑和悲痛,迫切想要放鬆放鬆,所以就故意調侃你們一下,都別往心裏去呀!”
戰士們各自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收槍盤腿坐地,背靠壕壁喘氣歇息,形態十分衰憊。
鄧建國索性陪他們一起小憩,從水壺上扯過吸管,銜在嘴裏,猛吸一口清水,慢慢往下咽,滋潤著幹燥得近乎冒煙的喉嚨。
戰士們與敵人連續展開亡命廝殺,毫無喘息之機,高強度的體力運動無情地壓榨著他們的體能,折磨得他們身心極度疲頓,迫切需要停下來好生體整,養精蓄銳。
鄧建國望著滿臉疲態的陳瑞,低聲問道:“雄娃子,那個敵軍狙擊手是你開槍打死的嗎?”
陳瑞均勻地喘著粗氣,懶得說話,隻是搖搖頭,否認擊斃敵軍狙擊手的人是他。
鄧建國頓時如墜五裏霧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鄧建國來七連擔任副連長的時日雖然相當短暫,但是對全連百多號人的射擊水平還是了然於胸的。因而,他知道若單純地從槍法上來看,陳瑞可能不算最好,但論起狙擊戰術來,那可是獨擅勝場,除他以外,隻怕無人能及陳瑞,原因很簡單,全連百多號人當中接受過狙擊訓練的,唯有陳瑞一人。
那個敵軍狙擊手深諳狙擊戰術,扮成死屍躲在屍堆裏,偽裝得極其刁鑽,極為隱秘,即使是專業的狙擊手與其對抗,也極難尋索得到他的藏身位置,難纏之極。而全連所有的指戰員當中,隻有陳瑞接受過狙擊訓練,並且配發有狙擊步槍,可是陳瑞卻矢口否認是他開的槍,那會是誰呢?難道是九連或者八連的某個弟兄。
鄧建國百思不得其解,一時想不出那個搶在自己之前擊斃敵軍狙擊手的人究竟是誰?
略事歇息後,他對陳瑞等人說了聲:“你們抓緊時間休憩一下,呆會兒進攻牢山主峰,戰鬥必定更加艱苦,更加險惡,傷亡自然也會更大,希望你們做好思想準備。”
陳瑞嗯了一聲,幹脆仰躺在地上,打起瞌睡來。
其他三名戰士也是默不作聲,隻是懶怠地點了點頭,表示應諾。
鄧建國右手提著AK-47衝鋒槍,左手掌搭在壕塹上沿,猛力一按,縱身躍出去,巡視四周。
B號高地已然被中國軍隊徹底控製,清剿殘敵的戰鬥也告一段落,七連、九連和八連幸存的戰士體能幾近衰竭,沒有興致也顧不上去享受勝利的喜悅,或坐在戰壕裏,背靠壕壁急促喘氣,或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呼呼打鼾,或三個一夥,五人一群,圍攏在一起,癱坐在地上,相互背靠著背,肩挨著肩,頭碰著頭,打著瞌睡,爭分奪秒地養精蓄銳,準備迎接更加猛惡,更加凶險的戰鬥。
鄧建國縱目張望,整個B號高地,已經活脫脫地淪為了地獄修羅場,鮮血似洗腳水一樣隨意潑灑,一灘灘殷紅的血水彙流成一溝溝涓涓血溪,攪拌南疆的紅土,慢慢幹涸,最後凝結成無數大小各異的紫黑色血塊。而各種奇形怪狀,姿態各異,恐怖醜惡的屍體橫倒豎歪,像秋收後稻田裏的穀草堆一樣,俯首即是,有的肚子破爛,腸髒拖扯了一地,有的頭顱與軀幹分離,頸項創口還在不停地往外冒血,有的全身大眶小眼,都是血窟窿,還有的胳膊殘缺,腿腳不全,更有甚者,整個被彈片撕得支離破碎,肢肉和髒器宛如廉價的威菜一般,毫不吝惜地隨處拋丟,慘狀看起來當真惡心之極。
鄧建國抬腕看表,已近下午1點半鍾,赤日就如一個巨大的火球高懸於九天之上,毫不吝嗇地向莽蒼萬物灑下酷毒的光芒,釋放出暴烈的熱量,炙烤著高地上的焦木爛土,活著的人,還有那些喪失了生機的屍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