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戰友顯然被猛追不舍的死亡鋼雨逼得懵懂不堪,麵對一班長的喊聲,恍若未聞,仍是一股腦兒地往山坡下飛跑,幾乎是直線奔走,每秒鍾都有數十次飲彈浴血的概率。
一班長心急氣悶,邊開槍掩護,邊聲嘶力竭地喊道:“兄弟,不要跑直線,快往我這邊跑,快過來,快呀……”
這一回,那位戰友在神思恍惚中聽到了一班長的喊聲,當下心神一怔,不料就是這麼一愣怔,腳下不期然地微微一遲緩,索魂奪命的彈雨乘隙將他追上。
隻見他胸前背後霍然爆裂出數條血箭,慣性衝力挾著彈道勁氣剛猛已極,直撞得他身子飛了起來,淩空灑著大蓬猩赤血雨,隨即仆跌下來,在血泊中抽搐著四肢。
一班長再次見到戰友倒在自己眼前,是那麼淒慘,那麼悲苦,又是那壯烈,自然心頭無限悲憤,已是難以自已。
他暴吼一聲,丟掉AK-47衝鋒槍,雙手撐在土堆頂端猛力一按,借力縱出掩體,迅即發足奔向倒在十多米外的那位戰友。
不遠處,鄧建國俯身蹲在山石後麵,瞥眼之間,見一班長在極度悲痛和憤怒之下,行事不再理智,竟然冒著索魂奪命的死亡彈幕,奮不顧身地搶近前去,想要把那位戰友拖回掩體當中。
鄧建國見情勢危急已極,連忙對隱蔽在近旁的戰友厲聲呼喊道:“快開槍掩護一班長。”
喊聲甫畢,他從山石頂部探頭出槍,正待向山坡頂上射擊,倏忽間啾啾的破空嘯音大作,幾發子彈劈麵撲來,他掣電般收槍縮頭,子彈打在石頭上麵激得火星兒亂濺亂飛,有那麼一顆子彈刺溜一下擦過他頭頂的鋼盔,強勁的氣浪差點掀得鋼盔往後翻起。
俯仰之間,一班長已迅步急進到那位戰友身旁,迅捷地低頭彎腰,兩隻孔武有力的粗健臂提起那位戰友,橫身抱在懷裏,正待往回奔跑。
七連衛生員趴在相距一班長不足十米遠的橫坎殘缺部位,他邊開槍掩護,邊嘶聲喊道:“一班長,快過來,不要往回跑。”
一班長聞聲,抱著那位戰友,轉頭朝衛生員這邊疾走而來。
突然間,山坡頂上的敵人擲來的一顆木柄手彈,砸落在橫坎左前方約莫三米遠的位置,轟然爆炸,氣浪衝擊波猶如狂風掃葉,卷得沙石土塊,殘枝爛木夾雜著各種亂七八糟的碎屑物飄飄灑灑。
衛生員下竟識地收槍縮身埋頭,碎屑物紛紛揚揚地落在後背和頭頂之上,劈劈叭叭的響成一片。
這時,一截拇指粗尺許長的斷樹枝飄落在橫坎正前方,斷枝中段有一根被彈片削尖的枝杈,這根枝杈雖然既細又短,但卻堅硬異常,尖利的一端豎直朝上。
一班長由於抱著一個成年男人,負重之下,腳力銳減,腰部四肢不似原先那麼靈敏便捷,運動速度自然大打折扣。縱然如此,他還是奇跡般躲過了子彈和彈片地無數次追襲,沿著坑坑窪窪的坡地,病病歪歪地往那道橫坎奔去。
將到近前時,他的左腳突地踩中那根尖利的樹杈,當下紮穿解放鞋的單薄橡膠底,直接刺進他的腳掌心,隨即從腳背透出來。他頓然隻覺前腳板痛得刺心,腿部肌肉猛地痙攣,前腳立時拿樁不穩,身形搖搖欲墜。
他心知大事不妙,條件反射地想用右手裏的槍支拄地支住身形,無奈雙手抱著人,根本無法騰出來。
他情急智生,想側身往右麵傾倒,隨後摟住那位戰友一起翻滾到橫坎背敵麵。殊不料,他這樣略略一遲滯,幾發子彈乘隙追到,擊中了他的背部。
隻見他腹背連連爆開數個血洞,血漿迸飛濺射,剛勁的彈道氣浪撞得他身子向前撲倒,雙臂頓時酸欽無力,脫手鬆開那位戰友。
騰騰的兩聲沉響,一班長摔了個撲虎兒,俯倒在血泊裏,腰腿各部劇烈地搐搦。
那位戰友橫身骨碌碌地翻滾幾下後,端巧滾落進橫坎背敵麵,躺著一動不動了,顯然已經為國捐軀。
衛生員尖叫一聲,丟掉手裏的56衝鋒槍,起身躍出掩體,徑直朝一班長撲過去,想要把他拖進掩體裏實施救治。
鄧建國見勢不妙,本想製止衛生員的肓動和愚魯,但卻為時過晚。
就在衛生員將到近前的當兒,突然間兩發酷毒的子彈洞穿他的右大腿,他尖聲號叫著,仰身往後跌倒,後腦勺搶先砸中大地,雙腿朝天高高甩起,又一顆殘毒的流彈猛撲而來,擊穿了他的左腳板。
一班長停止了搐搦,寂然不動地俯躺在原地,大量鮮血不斷從創口裏流出,澆灌著南疆的紅土地。
鄧建國心髒痛如刀絞,悔恨自己當初不該強烈提議軍需部門為七連指戰員配發普通高腰解放鞋,雖然輕巧極富彈性,便沒加鋼板,不防刺,結果害得一班長枉送性命,也連累衛生員白白殘廢一條腿,大是不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