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刻,斜刺裏猛不丁撲來一個戰友,沒有去察看他是否受傷更沒有扶他起身,伸手一把從他手裏奪過那麵戰旗,繼續奮勇前進。
陳瑞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瞳孔裏映射出一幅無比悲壯的畫麵,方才他手裏搶過戰旗的那個戰士大踏步地前進了十多米遠,一串酷毒的子彈飆然撲來,那戰士胸腹和後背爆開幾個彈洞,血如泉湧,健壯的身子歪歪斜斜地搶出幾步,搖搖欲墜。
呀的一聲暴吼,那戰士雙手握著旗杆,身子搖晃著朝前跪倒的當口,拚力將旗杆底端插進地麵,然後雙手扶住旗杆,將身體倚靠在旗杆上,嘴巴,鼻孔,創口內湧出的稠血染得旗杆通紅。
陳瑞掙紮著想爬過去,但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根本支撐不起身子,頹然無力的仰倒下去,他終於意識到死亡已然離他不再遙遠,因為他兩耳嗡嗡亂響,如一團馬蜂,什麼也聽不見,腦袋脹痛欲裂,五髒六腑擠壓在一起,胸口又堵又悶,呼吸困難無比,每呼出一口粗濁的氣息都夾雜一股血腥味。
直覺告訴他自己,體內髒器受損嚴重,可能已經到了無可救治的地步。
意識死亡,對人世間的留戀也就空前強烈,想他陳瑞從軍數載,雖埋頭苦幹,腳踏實地,軍事素質相當過硬,射擊技術更是沒得說,論起組織紀律,思想道德素質來,可說是士兵中的楷模,不過非常的遺憾,他時運不濟,入黨沒他份,考軍校又欠缺文化功底,提幹更是癡人說夢,連個副班長都沒混得上,景況之慘淡,可想而知。
若是探究其原因的話,還得歸咎於他選錯了地方,他當初不該頭腦發熱擠進師直屬偵察連,以他的軍事素質,呆在原先的步兵連不動,隻怕早當班長了,放在龍盤虎踞的師直屬偵察連,他很難有出頭之日,好在他遇上了鄧建國這個貴人,著力挖掘他的射擊天賦,逐步將他培養成一名專業素質極強的狙擊手,好讓他在軍隊的發展前景變得光明起來。
此刻,一幕幕心酸的往事竟然湧上他心扉,像電影中的閃回鏡頭一樣,閃現在眼前。
“雄娃子,你可別高興得太早,別以為你現在當上了兵,俺家就會巴結你爸媽,俺家閨女就一定要嫁進你家。”
陳瑞的未來老丈人瞅了瞅他遞過去的入伍通知書,
沒有用手接過去細看,神情嚴肅地注視著正露出得意微笑的他,鄭重地道:“俺先把醜話說到前頭,這幾年跟你一樣去當兵的小夥子俺見多了,好多人都是被鄰裏鄉親敲鑼打鼓地送到部隊上去,穿幾年黃衣裳後,灰頭土臉回來,照舊當莊稼人,最後混出人樣的能有幾個?”
嘴唇蠕動兩下,陳瑞臉上的得意微笑頓然消失,代之無比憂慮的神色,心想:是啊!她爹說的是實話,都說當兵是莊戶人家孩子的最好出路,好像也不見得,俺村去年就是兩個返鄉的退伍兵,聽說在部隊表現平庸,沒評過優秀士兵,沒有立功表現,黨沒入成,退伍後政府不給安置,隻好在家務農,其中一個人的未婚妻的父母還提出退婚,兩家人還爆發武力衝突,官司都打到縣裏去了。
想到這些,他不禁心頭一涼,後悔不該現在就訂下這門親事,說不定自己將來的景況還不及人家。
新兵訓練結束下連的時候,他收到家裏的來信,父母告訴他了一個極壞的消息,他當兵走後不出幾天,他未來的老丈人便提出退婚的要求,理由是他在南疆的部隊當兵,這些年南疆戰事不斷,當兵的隨時都可能上戰場,犧牲或傷殘的幾率太大。
他心裏一陣頭落,不過很快便想通了,未來老丈人一早就向他亮明態度,看不起當兵的他,未婚妻也隻跟他見過兩麵,對他的態度很冷淡,心裏似乎沒有他這個未來丈夫,勉強結婚的話,婚姻生活隻怕難以過得和睦。
再說,南疆這幾年不太平,當兵的隨時要準備為國為民流血犧牲,不能誤了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
他回信要求父母同意了人家退婚的要求。
在步兵連苦幹一年後,他終於脫穎而出,獲得了排長和連長的賞識,提拔他當副班長是板上釘釘的事,就在他風頭正勁的時候,師直屬偵察連的幹部到他所在的步兵連來挖人,那幹部看上了他,稱讚他槍法好,是個當偵察兵的苗子,放到步兵連是屈才,問他願不願進師直屬偵察連,他心裏一得意,頭腦一發熱,不假思索便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