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林子裏把蓮笙和逐月救回去的是一對住在山下的普通夫婦。
將逐月和蓮笙帶回去的的時候,他們趕忙就去請了村裏的赤腳郎中。
在給兩人清理的時候,蓮笙還好,內裏傷得嚴重,皮外傷倒不嚴重,解開逐月的衣裳時,差點嚇得那郎中倒頭就往外跑。
逐月身上全是坑坑窪窪的傷口,一個個猙獰的肉口嵌在蒼白的皮膚上,明顯就是被人生生把肉割下來,胸前甚至還少了一塊骨頭。
這種駭人聽聞的事發生在外麵,但凡是個人都知道這兩人一定是惹上大麻煩了,別說給人治傷,不聞不問都算好了。
好在這是個偏遠山村,遠離人煙,村民還保有這那份淳樸善良。
老夫妻和郎中三人雖然被嚇得手腳發軟,卻沒有把他們扔出去,緩過來的老婆子甚至憤恨地罵道:“到底是多黑心肝的人才能做出這等事啊!”
赤腳郎中是村裏少數幾個見過外麵世界的人,他一邊清理著逐月身上的傷口一邊歎道:“外麵那些高門大戶裏啊,聽說心腸都歹毒,哎,這兩可憐人,說不定就是遭了那些有錢人家的毒手。”
聽了這話,夫妻二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些事離他們太遠,隻好加快手中的動作,清理逐月身上的傷口。
清理之後,赤腳郎中給逐月上藥包紮好,留下來幾包藥,囑咐道:“一天吃一次藥,沒了再去我那拿,不過傷得這麼重,能不能醒過來都難說啊。”
隨即,郎中看向一旁的蓮笙,又說道:“不過這女娃子應當醒得快。”
老夫妻二人歎了口氣,老婆子將藥錢遞給赤腳郎中,老漢將人送出起,能救回來最好,若是就不回來了也是命。
“作孽啊。”老婆子搖搖頭,往裏屋走去。
逐月陷在夢魘中,一會夢到同門從背後給了他穿胸一劍,一會夢到他救下的人挖他的靈根,就在那人將他的靈根挖出來之際畫麵又一轉,他被鐵鎖吊起來,有人拿刀從他身上將肉一點點地挖下來,還在他反抗時吸了他的修為,為了教訓他,有人又從他胸前挖出來一塊骨頭。
光怪陸離,夢裏一片血色,逃脫不掉,死又死不了。
有人不時在他旁邊點香,那香有致幻效用,以免他一心求死。
被鎖鏈吊著時,他時而看見他小時候在劍峰上練劍,師兄們對他很照顧,師伯會用嚴厲又關愛的眼神看著他,告訴他劍修當剛正不阿,時而看到師父在他還小的時候抱著他去看觀瀾派各峰奇景,耳旁是師父說的話:除魔衛道,匡扶正義……同門相助,兄友弟恭……
可是他為什麼要正直?為什麼要匡扶正義?
那麼多人,麵目猙獰而惡心,沒人肯救他,他救的人挖了他的靈根,同門要置他於死地,因為他是淨靈體,血肉入藥大補,他被人囚禁起來割肉煉藥。
幻象中奇花美景,權勢美人,大道風光,最後總有一雙眼向他看來,眼底映著他的身影,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可他知道,有人趁他陷於幻境時割他血肉。
道義沒了,正義也沒了,大道也不再吸引他,這惡心的世上唯一讓他覺得美好而值得期待的隻有搖光峰上在樹下靜坐的那人,那雙眼讓他著迷。
他想殺了割他血肉的人,殺了虛偽的同門,殺了那些麵目猙獰的人,他的心變得陰暗嗜血,他想得到那雙能讓他保持清明的眼。
慢慢地,他的幻境不再有其他人,全是師叔祖,那雙眼勾人地看著他,圍在他四周嬉笑怒罵,與他在搖光峰共賞風月……
一開始從幻象中醒過來他還會覺得羞愧,可後來,隨著身體快速地衰弱下去,他一麵不甘,一麵又無計可施,他痛恨自己的弱小無法反抗。
他陷於幻象中的時間越來越長,有一次,在師叔祖拿出那個被搶去的繡著青蓮的乾坤袋遞給他時,他終於忍不住,將那個在心裏埋地越發深的名字吐露出來:“浮嵐。”
名字說出來的瞬間,他猛然間從幻境中驚醒,麵前是幾張醜陋的鬼臉。
那些人鄙夷地看著他,嘴裏發出尖銳的譏笑:“嗬嗬哈哈——嘻嘻,看看我們這天之驕子,他剛剛叫的是誰?”
“浮嵐,他叫的是浮嵐。”
“哈嗬嗬嗬,觀瀾派的奇才在覬覦他的師叔祖呢,浮嵐——哈哈哈哈哈哈。”
逐月猙獰這雙目想衝向麵前說話的人,可他根本就動不了,那些人就那樣看著他像籠中獸那樣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