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眨了眨美目,翹了翹嘴角,似怨似哀地輕歎了口氣。
男人還以為她有苦要訴,須臾,但聽得一陣悉悉索索之聲。他餘光掃去,見隔壁的鋪蓋上好似臥著一隻大貓。一身的沉默,瘦弱得不堪一擊,讓人不由得憐憫。
又是一室的沉默。
男人閉上眼,聽著小滿輾轉反側地烙燒餅聲,諸多煩擾猶如野馬一般在腦海裏橫衝直撞,讓靜不下心,入不了眠。
好一會兒,男人出言問道:“睡不著?”
小滿應了一聲,囁嚅接道:“有種大戰前夕的感覺。”
這種感覺,有害怕,有負氣,有緊張,有茫然,更多的是深深的寂寥,以及不易察覺的興奮。總而言之,就是很混亂,混亂得人膽戰心驚,難以入睡。
男人哼笑一聲,心裏深處卻是一顫,慢慢定了下來。原來有人與自己有同樣的情緒啊。他嘴上卻不以為然道:“說的好似你曆經過多少大戰似的。”
男人的聲音涼涼的,小滿隻緊緊閉了下眼眸,心思更為深沉。
她確實不曾親曆過真槍真刀的戰爭,但是她卻曾用自己的專業尋找法律的漏洞,利用人性的黑暗,攻擊人情的淡薄,陪著不同的金主在商途中浮沉。起初,她很忐忑,忐忑地下著賭注,不斷自我催眠,直至麵目全非,再無回頭之路。
那時,她求的是金錢,為金錢昧著良心。而現在,她為的是性命。其實,並無太大差別吧,結果都是違法亂紀。或許這次死得更轟烈一些,也不見得再有這樣的好運氣。
小滿越想越覺得心塞,淚水悄然而落,眼前黑黢黢的景色愈發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害怕了?”男人似乎察覺到小滿的情緒變化,沉吟片刻,未得到小滿的回應,才道,“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沒把握住。”
他說的是翻牆之前,小滿若是敢大喊出聲,大約也還會有幾分機會不被他挾製。
小滿差點被他這不要臉的話給噎出心髒病來,忍不住在心裏吐槽起來。
他大爺的!
有些人臉皮子當真比城牆還要厚;有些人就是那麼愛矯情,明明幹著土匪的勾當,還要充當救世主;有些人啊,就是那麼的自以為是。
男人奚落過小滿,似出了一口濁氣,沒了聲響。
四周盡是死寂。
小滿蜷縮成一隻蝦,不忿了良久,才又道:“不就是狠下心來嗎?誰個不會呢。可狠過之後,麻木不仁之後,世事不堪之後,怎麼辦呢?”
空氣好像凝滯了一般,久得小滿都以為男人真的睡去了。她原本好鬥的情緒跟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苦笑下,覺得自己就是個無聊的白癡。都已經成了人質了,還有心情跟人家講這些有的沒的,真心是夠了。
“如果,活下去唯有此途,你若何?”若是讓人知道男人在小滿用那樣的語氣質問過他之後,他居然好聲好氣地反問,定是會大吃一驚。其實,男人隻是一時心軟,憐憫她這樣出身的人眼界不夠寬,隻看到家門口那巴掌大地方的坎坷。
似小滿這樣的小民隻要有口飯吃,有個窩住,再有點閑錢,大抵日子都能過得跟神仙一般。可他這樣的人呢,似乎出生就注定了去爭去奪,不去站到權力之巔,隻能被人權力之巔的人屠殺。就如他娘親所說的,我們為的不是那些情義,不是那些恩怨,隻是為了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