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大寧之盟(5)(1 / 2)

燕王在前天(即十一日)接到了世子朱高熾的信函,得知李景隆軍已完成了對北平的包圍。他心裏急得要命,但又不能在寧王等人麵前表現出來。他知道火候兒未到,不能揭開鍋蓋,否則便會吃夾生飯的,而現在好了,可以揭鍋了。待明日“長亭送別”時,便會有好戲兒看了!寧王也已從都指揮房寬那裏得到了朵顏三衛歸降燕王的消息。房寬是寧王最信賴的將領。他向寧王稟報說,張玉等人亦曾給他送過賄金,希望他也能降燕。他沒有拒絕,卻也沒有明確答複。他說他要看看寧王的態度再說。寧王反複思忖,權衡利弊,決定裝糊塗,“隨波逐流”也罷,“順水推舟”也罷,總之配合著燕王把這出戲唱完就是了!天亮了。燕王和寧王起床,更衣,共進早餐。這是他們在大寧的最後的早餐。應該說早餐是極豐盛的,但奇怪的是燕王挺喜歡吃的芝麻酥餅卻隻有一張。燕王將箸伸向這張餅時,想不到寧王也把箸搭在了餅的上麵。燕王笑了。寧王也笑了。他們都有點不好意思。他們同時將箸收了回去。那工夫兒從王宮外麵傳來一聲聲的角號。大寧的守軍正在集合。他們已接到命令,準備過一會兒到城之南郊,隨同寧王,為燕王餞行。

當角號聲嫋嫋飄進他們的飯桌上時,寧王突然“哎喲”一聲,皺緊眉頭,放下筷子,兩手用力地按住了肚腹。燕王忙問:“你怎麼了?”寧王呻吟著說:“腹疼……一口飯沒吃好,疼得厲害。哎喲!”汗珠兒也從額頭上沁出來。

燕王心裏明白:寧王腹疼是假,心痛時真。如果寧王的“腹疼”持續下去,今兒的“南郊餞行”這場戲也便無法進行,那麼他所精心策劃並主演的這出戲劇也便不會有圓滿的結局。再往壞處想,這場戲若演“砸”了,他一步也出不得寧王府,那又如何是好呢?想來想去,還是應該如打“葉子”牌那樣,他要贏,但寧王也不要輸掉。

於是,燕王像“開藥方兒”似地對寧王說:“十七弟呀,我知道你為何會突然腹疼的。唉!都怪四哥我沒能早講明白——這張芝麻酥餅兒最能暖胃的,我愛吃,你也愛吃。我不能獨吞。我們一人一半,分而食之,如何?”

這話說得奇怪,意思曖昧,但偏偏寧王能聽得懂,領會得深透。寧王果然腹疼就差些了。他有點不好意思似地謙讓著:“唉,四哥是客人嘛,我怎能爭你的美食呢?”

燕王幹脆將餅撕開,親手將半張餅放到寧王麵前的碟子裏。他捋一捋髭髯,不帶一絲笑意,極嚴肅地說:“十七弟請放心,你的恩惠我心中有數。不要說是一張餅子,縱是偌大的江山,有我的,亦有你的,你我兄弟各吃一半!”“真的嗎?”寧王喜出望外,忙站起來施一揖道:

“謝四哥!請!”他肚腹一點兒不疼了。且胃口大開,三口兩口便將半張餅吞了下去。

燕王卻慢慢嚼著,仔細地品嚐這餅的滋味兒。山峰、河流、平疇、草原、城郭、村莊……被他消化在肚腹裏。這應該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頓早餐。至於以後他能不能記得有這麼一頓早餐,有這麼一張餅的故事,那又有誰能知道呢?

吃罷早餐,他們乘坐了同一輛車輦離開寧王府。輦的前頭是由執旗、執幡、執傘、執扇、執蓋、執戟、執戈、執鉞、執劍、執仗、執瓜、執刀、執骨朵、執響節和捧香爐、香盒、唾壺、唾盂等校尉所組成的儀仗,後麵則是大寧都司和寧王府的官員,以及留守大寧的一部分軍隊。

這時候天又飄起了雪花——在冬季的大寧,雪是說來便來的。寧王拉開由描金香草板組成的輦門,向夾道歡呼的(或者說瞧熱鬧兒的)他的臣民們頻頻招手致意。當他抽回手來,關上輦門端坐時,他目光呆滯地盯著衣袖上帶進來的雪花,看著那晶瑩美麗的尤物兒慢慢溶化,隻留下一滴淚痕。

出得南門,又行數裏,來到通向關內的路口。路口早已紮了鬆門,門上張燈結彩。門下的儀仗隊高奏鼓樂。

而燕王帶來的兵馬,約五千來人,已經一列列地在路邊排好,隻等一聲令下,便可開拔。

寧王的儀仗來到鬆門一側的古亭邊停住,再沿了紅氈鋪就的道路依序排列。執事官此時過來敞開輦門,扶二位王爺下輦,並導引他們來到亭內。亭內早已陳列了香燭果酒之類。燕王披甲戴胄,外罩猩紅鬥篷。寧王穿的是皮弁服,外麵罩的是大紅羽縐麵白狐狸皮的鶴氅。宮人們為他們擎起傘蓋,遮擋著亂舞的雪片兒。雪其實不大,風也不甚硬,故而並不寒冷,反倒增添了詩意。寧王篡改了幾句唐詩以贈。什麼“大寧南郊送君去,去時雪滿歸鄉路。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燕王也吟了“何處是歸程,長亭共短亭”,和“行路皆兄弟,千裏念相親”以答。兩人然後東西相向,互相四拜。拜後,寧王捧一酒樽,說句“祝四哥一路順風”,遞於燕王。燕王說“有謝十七弟”,一飲而盡。寧王又捧一樽酒,說句“請大哥多加保重”,再遞於燕王。燕王接過酒樽,卻不忙於飲下,倒是頗留戀似地四麵望望。似乎用他多情的目光,溫柔地撫摸大寧的草木和土地。然而,隻一刹那間,他溫柔多情的目光倏爾變作了閃電。他霹靂似地怒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