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道是無晴卻有晴
第一抹春日的氣息,是浣衣局牆角下那叢迎春綻開的第一朵小花帶來的。彼時,地上仍殘了積雪,風也依舊寒冷。但那一叢如同金色陽光般的花朵,卻將春提前送來了。
我的風寒一直纏纏綿綿,在屋裏待了一個多月終於好了大半,可以堅持著做一些活計,不必被知秋趕出去。
怡昭容指派的禦醫每十日我診治一次,她也在小蓉去求見她的第二天親自來了趟浣衣局,甚至親口吩咐了知秋要好生照看我。為此,浣衣局上下十分惶恐,知秋也對小蓉來照顧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我在咳嗽好全之前不與其他人共住一屋。我自然沒什麼異議,徹底搬進了那座棄屋裏。
小蓉求了知秋也搬來陪我,如此,每日除了勞作,剩下的時間清淨,兩人說說笑笑,倒也和樂融融,小屋裏充滿了溫暖。
“謝娘,”小蓉將她手上的裙子拿起來給我看:“你看這樣好不好?”
我放下手中一雙棉襪,隻朝那裙子看一眼便笑起來。
“你繡的是什麼?”
“是臘梅啊。”小蓉說的理所應當。
我看著那花樣,東一朵西一片毫無章法,像被狂風吹落在地的殘花一般,失了梅花的傲立之姿。
許是看我皺了眉,小蓉氣餒道:“看不出麼?”
我“撲哧”笑出來:“你繡之前心裏沒打個樣嗎?”
小蓉搖搖頭,有些自卑地低下頭:“我娘去的早,沒人教過我。”
我沒想到會觸及她的傷心事,忙拍拍她:“是我不好。”
“沒關係的。”小蓉抬起頭,看一看手中的裙子,嘴一撅,泄氣般地放下:“算了,不繡了。”
那衣料正是先前知秋分發給眾人的,小蓉與貞兒換了一半新柳色料子做了上裳下裙,又打算在裙上繡臘梅花。
我想了想對她說:“這兩塊的顏色不適合繡臘梅,冬天又快過去了,繡臘梅也不合時宜。”
“那繡什麼呢?”小蓉一臉愁容看著我。
“繡丁香吧。”我說著,從箱子裏取出紙筆,略一沉思,在紙上繪出一叢細細碎碎綴在枝椏間的丁香圖來。若以深淺紫色密密繡出,更會顯得紫色如煙,繁茂淡雅。
“你看看,照著這個繡會好一點。”我將圖樣遞給小蓉,再繼續補我的棉襪。
小蓉“嘖嘖”稱讚:“謝娘,你竟然還會畫畫,畫的真好!”
我淡淡道:“我曾是繡娘,會畫繡樣是應該的。”
“嗯嗯。”小蓉點著頭,對那圖紙愛不釋手。她在裙子上比劃了幾下,又苦下臉來。
“謝娘,你這圖樣太複雜了,我肯定繡不出來。”她看著我的眼睛亮晶晶,充滿了狡黠:“要不,你再給我畫一個簡單的?”
我敲敲她的額頭:“你呀!”雖然這樣說著,但還是拿過她的裙子,想了想,在上麵繡上連珠六瓣花紋,這花樣並不難,正好小蓉不知從哪裏弄來淺碧和淺紫的小珠子。這樣用淺紫在青色的裙擺處繡一排,串了淺碧的珠子,再用淺碧在丁香色上衣的衣襟、袖口上繡一排,串了淺紫的珠子,倒也不失清麗與低調的華美。
我將這想法跟小蓉說了,她果然開心起來,興奮地繡起來。我隻做了這點事就覺得十分疲憊,便倚在床頭陪她,偶爾指點幾處針法。
“謝娘,”小蓉突然道:“昭容娘娘人真好。不像其他主子,對我們這些低等宮人還不如一條狗。”
我沒有說話,隻含笑看她。
“你知道嗎,那天我還見到皇上了呢。”小蓉眼睛亮了亮:“她們都說這是我的福氣。”
“你見到了皇上?”我一驚:“在長春宮?”
小蓉沒有注意到我的語氣中的不平靜,她帶了自豪的笑容道:“是啊,我去的時候正巧皇上來了。所以悄悄看了一眼。”
我“哦”一聲,知道她以此為傲,便順了她:“那你真是好福氣,低等宮人能見到皇上的機會可是很少的呢。”
小蓉臉上笑容如盛放的雛菊:“我一直以為,皇上很嚴肅很凶。沒想到,他竟那麼溫和,對咱們這樣的低等宮人也很好。”
“皇上是天子又是明君,真正居高位者,心懷憐憫,不會欺淩弱小的。”我淡淡道。
“算了吧。”小蓉撅了嘴:“那些娘娘哪個把咱們當人看?還不如她們身邊一隻貓。”她看著我:“怡昭容再得寵也不能讓禦醫十天來看你一次吧,還不是因為皇上一句話。”
“啊?”我驚得坐直身子:“你說什麼?”
小蓉被我嚇了一跳,略帶恐慌看著我:“謝娘,你怎麼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便道:“你說的話令我嚇到啦!”說完自嘲地笑笑:“皇上再體恤下人,也不會去吩咐禦醫給低等宮人醫治啊。”
小蓉笑起來,想了想道:“嗯,怎麼說呢,其實我覺得皇上隻是隨口一句,但怡昭容正好借此找禦醫來。”
我牽了她衣袖:“小蓉,你把那天的事告訴我好嗎?你剛才的話令我太震驚了。”
小蓉見我好奇,自己也來了興致。她將手裏的繡活一放,又給自己倒了杯茶,這才慢慢講起來。
原來,那日她拿了我繡的手帕,傍晚時分悄悄溜去長春宮。按例,低等宮人不能進入東西六宮,她站在長春宮門前不知如何是好。正巧怡昭容的貼身宮女惠兒見小蓉畏畏縮縮在宮門外徘徊,當下生疑,又覺得小蓉麵善,細問之下,小蓉說出是我差她到長春宮求見怡昭容的,惠兒便帶她見了怡昭容。
我琢磨著,小蓉能這樣輕易見到怡昭容,一來是她運氣確實好,遇到見過她幾次的惠兒。二來,恐怕惠兒覺得是我回心轉意願意侍奉怡昭容,這才敢將一個最低等的宮女帶到主子麵前。三來,惠兒不是那種妒賢之人,否則,以怡昭容之前顯露出對我的青睞,她若是有一點擔心我去了怡昭容身邊,搶了她的風頭,也不會讓小蓉去見的,這是我的福氣,。
“然後呢?”我順手拿過小蓉的裙子,為她繡起圖樣來。
“然後我見到了怡昭容,她真和氣又沒有一點架子。不用我跪著說話,還賞我茶水點心。”小蓉眼睛亮亮的,滿心對怡昭容的感激。
彼時怡昭容在側殿休息,惠兒向她通報了事由後,她立即召見了小蓉。她本是善良溫柔的女子,對待下人也十分寬厚,賞賜茶水是正常。
我先前隻吩咐小蓉將手帕送給怡昭容,等怡昭容詢問了再說我的情況。不出我所料,怡昭容看到那帕子,思索片刻便問起小蓉來。
“怡昭容問我,為什麼你自己不來。”小蓉回憶著:“我說,你得了嚴重的風寒,又沒有太醫診治,還被管事姑姑挪去廢棄的屋子。好不容易醒來,感念怡昭容的恩德,強打精神繡了這帕子送給怡昭容,隻當是你一點感恩了。”
“你真會說話。”我微微一笑,在那丁香的衣襟上穿上珠子。
“那當然,不然還怎麼說啊。”小蓉得意一笑,自覺幫了我大忙。
“之後呢?”我沒有看小蓉,語氣也淡薄如霧中的月光:“你不是說見到皇上了麼。”
“嗯。”小蓉甚至因“皇上”二字端正了身姿:“你聽我說嘛。”
“怡昭容知道你病了顯得很擔憂,她吩咐惠兒姑娘去太醫院拿些好藥。”小蓉歎了口氣:“但她畢竟位份不夠,不能管後宮之事,沒辦法明著要求知秋不挪你出去。所以她說,她會找時間來浣衣局看你,讓知秋對你重視起來。”
此時輪到我驚訝:“怡昭容是寵妃,若她吩咐,知秋還敢不聽?”
小蓉撇撇嘴:“聽說知秋是麗妃娘娘的遠親。”
我頓時了悟,難怪知秋那麼大膽又無人管。
麗妃……我眯起眼,是啊,沈羲遙何止怡昭容一個寵妃呢?還有柳妃、和妃,都是長寵不衰的妃子。而任何一個宮女,背後若是有一位得寵的妃子撐腰,自然做事說話都硬氣些。同時,也因為自己所在利益圈的關係,對其他圈子的人抱了敵對態度。知秋暗地裏不服怡昭容的話,想來也是如此吧。
“怡昭容賞了我茶和點心,坐在那裏看那幅手帕,跟惠兒姑娘誇你的手藝,還說了一句什麼‘此身何啻似浮萍’。”小蓉看著我,臉上有些迷惘:“謝娘,什麼意思?”
我微微低了頭,仿佛心思隻在手裏的繡活上。
“似浮萍……”我遲疑了下才道:“浮萍無根,隻能隨波逐流。就像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女子一樣。除非尋找到一個可靠的依附,不然,永遠隻能是身不由己的浮萍。”
小蓉“哦”了一聲,恐是想到我在手帕上繡的圖案是浮萍,半了悟地點點頭。
“是說那圖案吧。”她笑起來:“怡昭容真有才,詩做的真好。”她語氣裏有崇拜,也有絲絲自卑:“可惜我聽不懂。”
“大羲並不崇尚女子讀書,別說你,這宮裏的妃子能認字就算不錯了。”我安慰她道。
可是我在想,怡昭容真的明白我繡浮萍的含義嗎?
不是“人無根柢似浮萍,未死相逢在何許”的遺憾,不是“歎息明年又安往,此身何啻似浮萍”的踟躕,也不是“兩鬢新霜換舊青,客遊身世等浮萍。少年樂事消除盡,雨夜焚香誦道經。”的悲涼。
而是“身世浮沉雨打萍”的唏噓,是“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的無奈,是“雕胡炊飯芰荷衣,水退浮萍尚半扉。莫為風波羨平地,人間處處是危機。”的感慨。
小蓉沒有意識到我懂詩詞,也沒有注意到我突然的沉默,她已經講到了最激動的地方,不待我提醒便繼續道:“怡昭容說那首詩的時候,皇上進來了,並沒有讓人通報。所以當我看到一個穿了件青色綢衫的男子進來時並沒反應過來。”小蓉吐了吐舌頭,心有餘悸道:“還好我沒有做出什麼無禮舉動。”
“怡昭容呢?”我關心道。
小蓉臉上有些向往:“怡昭容好像並不驚訝,隻是微笑說‘皇上來了也不通報一聲,臣妾這樣蓬頭垢麵如何麵君啊。’說完,怡昭容才起身給皇上行了個禮。”小蓉看著我:“謝娘你說,咱們見到皇上連大氣都不敢喘,怡昭容怎麼就不怕呢?”
我忍下心底一點微酸,笑容保持平和。
“怡昭容是寵妃,我們怎麼能比?”我垂下眼簾,睫毛掩住我眼底一點黯淡:“若是在民間,昭容算是皇上的妻妾,你見過受寵的妻妾見到丈夫不敢說話的嗎?”
小蓉點點頭,脫口而出:“那皇上的妻妾可還真多啊。”
我忍不住笑出來,心頭一點陰翦散去,將繡好的部分給她看:“你看看,好不好?”
小蓉見我替她繡的又密又好,自然開心。她拉了我的衣袖道:“好謝娘,你就都幫我繡了吧。”
我點了點頭:“你還想繡什麼都告訴我。”
小蓉突然不好意思起來,猶豫片刻道:“要是能有一句詩在上麵,得多別致啊。”
我笑道:“當年我做繡娘時倒繡過幾件帶詩句的衣服,也給你繡一句吧。”
小蓉歡喜得麵頰都紅起來,眼睛亮晶晶看著我:“你真好,謝娘。我把那天的事全告訴你,他們我都沒說。”
“皇上拉了怡昭容的手坐在長榻上,我一直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皇上坐下後叫我起來,然後對怡昭容說:‘我看你這個丫鬟很麵生啊。’怡昭容隻是微笑不說話。”小蓉撫撫胸口:“你也知道,咱們是不能去東西六宮的。”
“難為你了,一定嚇壞了吧。”我看著小蓉,眼裏是歉意。
小蓉臉上帶了餘悸:“我當時都懵了,浣衣婢的服飾一眼就能看出來。”
“然後呢?”我也緊張起來,雖然小蓉完好無缺站在這裏,但難免也緊張起來。
“皇上沒再問,他拿起那塊手帕一邊看一邊皺眉。”小蓉看著我,眼裏有疑惑:“我們都不敢說話,我悄悄看怡昭容,她也很緊張,手把袖子攥的緊緊的。”
我心一驚,沈羲遙是知道我的針法的,之前又將李常在的裙子收走,想來更清楚我現在的特點,那麼,他會看出那帕子是我繡的嗎?
我突然覺得背上涼涔涔的,原來不知不覺間已出了身冷汗。
“皇上問怡昭容,他進來時正聽見昭容在吟詩,是什麼。”小蓉歪著頭想了想:“昭容就又說了一遍。皇上誇了句好詩,停了下又說他看這帕子,應該不是‘此身何啻似浮萍’,而是‘身世浮沉雨打萍’。”小蓉想了半天才說出來這兩句詩,倒也難為她了。
我再一驚,沈羲遙,他多半已經看出了吧。
“然後皇上笑起來,特別溫和,看著怡昭容的眼睛也亮亮的,他說那帕子繡的真好,是不是昭容繡的。”小蓉抓過我手中的裙子,仔細看我在上麵的繡花,仿佛是想確認沈羲遙對我的評價是不是真實。
“昭容說什麼?”我已經平靜下來,雖然對未來十分忐忑,但我的未來此時並不由我。
“昭容問皇上是否記得她提過的一個在繁逝裏受罰的繡娘,皇上給了恩典安排到浣衣局。這帕子是那繡娘為表感激送來的。”
小蓉看著我追問道:“謝娘,你之前真的是在繁逝受罰麼?你犯了什麼錯啊?不是說,你是娘娘身邊的宮女,因麵容被毀才送進來的麼?”
我犯了什麼錯?我看著小蓉,一時間覺得一切都模糊起來。是啊,我犯了什麼錯呢?我犯的錯,說出來駭人聽聞;我犯的錯,說出來天理難容;我犯的錯,萬死都不足矣抵消。可是,我到底又有什麼錯?
“我之前為太後娘娘繡了一件衣服,呈上去時是壞的,這十分不吉利所以被罰。我命大在繁逝偶遇昭容,她查出我是被誣陷的,感懷我的冤屈求皇上將我送來浣衣局。這事她不想我提起,我也就不說。至於告訴知秋的那些理由,不過是為了方便送我進來編的。”我的語氣如被秋風垂落的殘葉,有說不盡的哀傷。
“我明白了。”小蓉到底心思簡單不再懷疑,或者,我的過去對於她沒什麼意義。我現在和她一樣,不過是一個浣衣婢而已。
“之後皇上看著我說,是你繡的?”小蓉繼續道:“我磕了個頭,嚇得連話都不敢說。”
“然後呢?”我能想象,小蓉這一趟去長春宮,一定受了很多驚嚇,也有很多驚喜,足夠她日後回味。也許,等她再大一些,成熟一些,見的多一些,當日種種,會有別樣看法。
“我說做繡活的人得了嚴重的風寒,怕自己不行了,感念昭容的恩情就做了這帕子托我送來,算她一點小小的心意。”小蓉以為她的話幫到了我,有些洋洋自得,我隻能回以笑容,卻隱隱擔憂沈羲遙聽到心中作何感想。
他是否會覺得我已與其他女子無異了?嗯,他一定知道,那樣諂媚的話語我是不會說的。想到此,我的嘴角不由微微上翹,卻又在瞬間僵住。難道,我還以為他依舊愛著我麼?他應該想都不會去想我是否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隻覺得有無盡的嘲諷從四麵八方湧來,我的心一陣陣抽緊,為自己感到悲涼,看不起自己。似乎自從我知道沈羲遙不是殺害父親的罪魁禍首後,我對他的感情已經慢慢轉變。
“皇上好像愣了一下,我悄悄抬頭,現皇上死死盯著我,眼神冷得像冰,我感覺好像有刀架在脖子上一樣,嚇得都不敢喘氣了。”小蓉苦了臉:“你不知道,皇上雖然長得特別俊,可是眼睛裏一點感情都沒有,看人一眼,你會覺得自己掉進冰窖裏了。”
我不說話,沈羲遙的眼睛,有太多感情。我不敢去想那一雙眼,它曾用帶了各種情緒的眼神看過我,每一次都令我心悸。對於沈羲遙的眼睛,我想這後宮中比我更了解的妃嬪恐怕不多。
“皇上的威嚴,我們肯定無法承受的。”我淡淡道。
“我當時差點嚇哭了,還是怡昭容好,她遞給皇上一盞茶,又問惠兒晚膳備好了沒有,便請皇上去前廳用膳。”小蓉舒一口氣:“皇上不再看我,與怡昭容一起走了。他到門邊時我聽見‘朕看那帕子的繡工很好,當得起繡之國手。以前就不提了,如今若真的因病去了卻也可惜。昭容有空就看顧下吧。’怡昭容連連稱是,當下就吩咐惠兒找太醫給你治病。有皇上的話,太醫自然會來了。”小蓉看著我,眼裏有點點羨慕:“謝娘,你命真好。”
我蘊了淺笑在唇邊,心裏卻是苦的。我的命好不好,恐怕也隻有我自己知道了。
“多謝你,小蓉,若沒有你,我恐怕真的死在這裏了。”我握了她的手:“以後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你說我都會做。”
小蓉“撲哧”笑起來:“算啦,是你繡工好得了皇上恩德,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她看著我,眼睛亮亮的:“你若想報答就幫我把裙子繡好吧。”她說完遐想道:“皇上都誇你手藝好,我若能有件你繡的衣服,將來出宮去也能對人炫耀呢。”
我看著她年輕不知愁的清秀麵容,點了點頭。
“我會為你繡一件衣服。”我的笑容明快,語氣卻鄭重:“但是你要記得,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之後的日子我都很忐忑,生怕怡昭容來問什麼,又怕沈羲遙會突然下一道旨意將我處置了。可是,直到鳶飛草長的陽春三月,怡昭容沒有踏足過浣衣局,惠兒來的也少了。日日無非是洗衣再洗衣,雖辛苦,但心情慢慢如日漸澄明溫暖的天氣好起來。
沈羲遙身邊已有了怡昭容,善解人意,秀雅端莊,又沒有強大的外戚給他造成壓力,是最好的寵妃人選,再加上她在詩詞方麵也有造詣,可以與沈羲遙吟詩作對,是朵溫柔的解語花。
而當我放鬆心情,日日按時吃藥,風寒也逐漸好起來了。隻是經過這一場,身子更加不如從前,很容易疲憊和生病,因此,春天完全到來之前,又犯過兩次風寒。
不知不覺間,院子裏的花都開了,甚至有一株玉蘭,就在牆邊,開出大朵如白鴿般的花,我常常在洗衣的間隙抬頭去看那花,潔白如玉的花瓣後是一碧如洗的藍天,令人心都舒爽起來。我不由想起在黃家村,羲赫別在我發間的那朵白玉蘭。此時的他風寒應該好了吧,天越暖就越不易犯,我也就越安心了。
這幾日,活突然多了很多,還都是新衣,大家洗得小心,累得精疲力盡。我與小蓉雖挨著卻忙得連話都說不上。前一日因為偷偷幫她洗了幾件,被知秋發現,罰了當晚的飯食。還好,昨晚李氏悄悄藏了幾塊幹餅給我們,才不至於餓得今日沒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