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也許可以
或許人就是這樣,越是觸手可及的,往往也不懂得珍惜。
第二天一早,鍾情剛剛洗漱完畢,就接到黎邵晨的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精神:“早,起床了嗎?”
冬日清晨,六點來鍾的光景,天色正黑濃,鍾情自認因為前一天的事,一夜難以安眠,所以才這麼早就醒來,卻沒想到還有人起得跟她一樣早,而且光聽聲音就知道對方心情正好。
連帶的鍾情也跟著有了兩分好心情。她在床邊坐下來,拉開窗簾望著外麵無邊深邃的天空:“早安。你起得好早。”
黎邵晨站在樓下,望著某人掀開的那一角窗簾,以及由內透露出來的暖橘色燈光:“你不也是?”
鍾情一愣,就聽黎邵晨在那邊語帶笑意接著道:“聽聲音就知道你起來有一陣了。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怎麼樣,要不要在哥的帶領下,出來溜達一圈吃點好吃的?”
鍾情噗嗤一下就笑了:“你知道哪有好吃的嗎?”緊接著,又反應過來:“你已經出來了?”
黎邵晨仰頭望著頭頂那扇小小的窗,隻覺得心頭被那團暖色一點點浸染,麵上的笑容一點點綻出來都不自覺:“才出來,嗯……走到你家樓下,大概還得分鍾吧。”
回想起昨天晚上把他和白肆兩個人丟在外麵,鍾情心裏生出一份內疚,連忙說:“那你慢點走,我這就下去。”
“嗯。不急。”靜靜的清晨,黎邵晨的聲線聽起來仿佛也多了一份靜謐的溫柔:“待會見。”
鍾情掛斷電話,剛走出房門,就見鍾母端著一杯熱水走過來:“別急,喝點熱水再下去。”
鍾情一見鍾母一副了然的模樣,就知道自己剛剛和黎邵晨打電話的內容都被母親聽去了,一時間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媽,我們公司老總這就過來了,昨天因為家裏的事,我也沒怎麼顧得上……”
“媽都知道。”鍾母也配合地壓低聲音,笑著說:“咱們小區附近那個餛飩鋪子這會兒肯定開了。你們早點去,省得排隊。白天在外麵,好好招待人家,晚上你把你們老總和他的那位朋友都請咱們家來,媽下廚給他們露一手!”
鍾情接過水喝了兩口,套上大衣和圍巾,走到門口貓腰穿鞋,一邊小聲答應:“我知道了。媽,晚上你不用太早準備,等我回來幫忙。你身體還沒好全呢,需要好好休息。”
鍾母見她一臉急色,忍不住笑道:“你著什麼急,人家就在樓下等著呢。”
鍾情剛把兩隻鞋子都穿上,聽到這話立刻站直身體:“啊?”
鍾母見自己女兒一臉懵懂,便撫了撫鍾情臉畔的發絲:“傻丫頭,剛剛你打電話那會兒,媽去廚房……看見你的那位黎先生,就站在樓下,一邊眼巴巴望著你房間的窗子,一邊打電話呢。”
鍾情莫名臉熱:“媽,你瞎說什麼呢。我們倆不是那種關係……”什麼你的我的,這種話從自己母親嘴裏說出來,總覺得曖昧得厲害。
鍾母笑了笑,也不多說:“行,行。不是那種關係,你也把人家招待好了,畢竟是公司的領導,又遠道而來,怎麼說都是貴客。”
“我曉得啦。”鍾情一著急,連家鄉話都溜了出來,朝鍾母擺了擺手,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這個時間段,樓梯間裏靜悄悄的,一路走下去,也沒遇見人,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踢踏踢踏,每一下仿佛都敲擊在自己的心間。回想起臨出門前母親道出的那一幕,又想到在去醫院的路上,黎邵晨在車子裏對自己的安慰和鼓勵,鍾情突然就覺得心裏麵熱乎乎的。這種感覺跟在下著雨的公園裏第一次見到陸河時有點像,但又不完全一樣……
初見陸河便心動,她還記得那時自己跟他講話,心髒都砰砰地跳著,整個人如同一隻隨時能蹦起來的小兔,膽怯著,雀躍著,也欣喜著。而對黎邵晨……對於這個人的感情,就複雜得多了,她厭惡過他,也抵觸過他,但經曆了這段時間的高低起伏,她對黎邵晨有感激、有欣賞,也有一種……很朦朧的好感。而這種
好感,被她暫定義為“溫暖”。
懷揣著這份溫暖,鍾情一路走到樓門口,就見黎邵晨真的站在樓前的一片空地上,穿著黑色大衣,一隻手隨意地插著口袋,眼含笑意看著她,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五分鍾還不到,速度很快嘛!”
鍾情也微微笑起來,沒有戳破他的謊言:“是啊,知道你走路快。”
黎邵晨摸了摸鼻子,隨後又笑:“我隻認識從酒店到你家的路,接下來去哪,可全聽你的了。”
鍾情也笑,兩個人一齊走出幾步,鍾情突然“噫”了一聲,問:“白肆呢?”
黎邵晨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他睡得跟豬一樣……大不了,待會兒吃完了給他捎一份回去。”
“那快走吧。”鍾情加快了步伐:“我們這邊,有好幾家早餐鋪子,你想吃什麼?”
黎邵晨的回答簡單又合理:“肯定什麼有特色吃什麼,重點是好吃。”
不多時,兩個人便到了一家早餐鋪,走進去才發現,裏麵已經坐了好幾桌人。鍾情駕輕就熟地點了幾樣,然後就安心地從一旁的竹筒裏拿出兩雙筷子,遞了一雙過去:“這家早餐鋪子開了好多年,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就有了。”
“是嗎?”鋪子裏的燈光很亮,愈發襯得鍾情麵色如玉,眼底卻有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細一看,眼皮還有些浮腫。黎邵晨知道她前一晚肯定哭了許久,或許整夜難眠,越是這樣想著, 越覺得心頭有些躁動,便移開視線,看向放在一邊的餐單:“你剛剛點的是什麼?”
“是蟹殼黃。”鍾情沒有留意到他神色的不自然,微笑著解釋道:“有甜鹹兩種,一共8種口味。這家蟹殼黃做得最地道,許多外地的會開半小時車專門來我們這邊買。”
說話間,兩個人點的東西陸續端上來,黎邵晨神色認真地看了看盤子裏金黃色的酥餅:“其實就是……小燒餅?”
鍾情一下子笑出來,拿起筷子夾了一枚到他麵前的碟子裏:“不太一樣。蟹殼黃都是有餡兒的,不知道你喜歡吃哪種,我就每樣都來了兩塊。”
黎邵晨夾起一塊來咬了一口,皺了皺眉:“甜的……”
鍾情望了一眼,笑著道:“是玫瑰餡兒的。你要是不喜歡吃,就放在一邊,這個餡兒一般女孩子都愛吃。”
黎邵晨見她說話間眼睛亮晶晶的,不禁笑著反問了句:“你也喜歡?”
鍾情指了指自己麵前的豆腐花:“我最喜歡吃這個,配著蔥油蟹殼黃。”
黎邵晨的麵前也放了一碗,細一看,豆腐細白,鹵棕黃,其間點綴著細細的肉絲、翠綠的芫荽、色澤鮮嫩的金針菜……黎邵晨看得食指大動,望了眼桌上的瓶瓶罐罐,自己又加了一勺辣椒進去,送了一勺進口中。
鍾情見他吃了一勺,緊跟著又是一勺,就知道對了他的口味。也不多說,低下頭靜靜吃著自己那份。
豆腐花其實跟平城聞名的豆腐腦一樣,但可能是南北方的水質不同,這邊的豆腐明顯更細嫩一些,嚐在口中嫩滑鹹香,很快就一碗見了底。黎邵晨吃東西的速度很快,吃相卻不難看,一碗豆腐花見底,他笑著說了句:“我還以為南方豆腐花都是甜的,沒想到你們這也吃鹹的。”
鍾情見他明顯還想再要,便說:“就先吃一碗吧,我還給你點了一份雞湯餛飩。”
話音剛落,熱騰騰的餛飩就端了上來。緊跟著是兩盤滋味飄香的生煎饅頭,黎邵晨似笑非笑地望了坐在自己對麵的人一眼:“你這是打算一頓早餐就把我大發了啊?早餐吃這麼好,中午晚上我可吃不動了。”
鍾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們這最貴的館子,也沒多少錢。大少爺你就盡管敞開了吃吧。”
黎邵晨哈哈大笑,他容貌生得英挺不凡,在哪都是發光體,坐在小餐館的老式木椅子上,絲毫不顧形象得大笑出聲,也不讓人覺得討厭。周遭投來許多目光,有新奇的,有豔羨的,黎邵晨自己不覺有什麼,鍾情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地方都是熟麵孔,像黎邵晨這般樣貌長相的,實在引人注目,估計用不了閑話就會傳到自己父母耳朵裏,說她大清早帶著陌生男子到附近的餛飩店吃早餐。想到這,連忙低下頭安靜吃飯,不敢再多招惹這位一言一行都惹人注意的大少爺。
黎邵晨本來還想再逗她兩句,嚐了一口傳說中的雞湯餛飩,舌頭鮮得幾乎整個吞下去。每個餛飩都是一口一個,皮薄餡小,滋味卻鮮得要命,黎邵晨喝完一整碗湯,坐在那長舒出一口氣:“我要是你,就為了這早餐我都舍不得走!”
鍾情不敢再大聲說話,引人注意,聽了這話卻忍不住笑著道:“那我這次就不走了。”
黎邵晨眼睛一眯,毫不慌張:“行啊,那你們家多填雙筷子,今年春節我就在清河鎮過了。”
鍾情吃完一碗豆腐花,也是額頭微微發汗,抬起頭看見黎邵晨笑得見牙不見眼,整個人看起來既英氣又無賴,直看得人牙根癢癢,索性不與他多做口舌之爭,抬起手喊老板結賬。
兩個人拎著足夠兩個人吃的早餐往酒店方向走,黎邵晨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感覺還有點沒吃飽哪!”
鍾情瞥了他一眼:“黎總,剛剛是誰說為了午飯不吃虧,早餐應該少吃點。”
黎邵晨又是大笑出聲:“我早就發現你特別記仇。”
鍾情幾乎不敢正視來往行人投來的異樣目光:“黎總,咱們能低調點嗎?”
黎邵晨完全沒有意識:“嗯?”
鍾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從剛剛吃早餐到現在,你都笑了三回了。”不過是她請客吃了回早餐,有什麼天大的喜事值得這麼高興嗎?
黎邵晨讀懂了她的潛台詞,眼眸彎彎地說:“吃得飽,心情好。”
鍾情一聽他說得這麼直白,忍不住也被逗笑了:“說的好像過去都沒讓你吃飽飯似的。”
黎邵晨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雖然隻是短短一瞬,那眼睛裏熾熱的情緒卻讓人難以忽視。鍾情呆了一呆,還來不及多做反應,就聽黎邵晨說:“早餐我讓前台給他送上去,咱們得抓緊時間了!”
“什麼?”鍾情有些茫然,卻在茫然間被他拉住了手。不等她多做反應,黎邵晨已經拉著她大步向前跑去。
兩個人在早餐鋪裏坐了有段時間,此時天色已經濛然發亮,隱隱可以看到天邊的白光。就著道路兩旁又細又高的路燈,黎邵晨的身上籠罩了一層淺薄的光暈,鍾情跟在他身畔抬頭望去,隻覺得這個人不僅樣貌好看得過分,最近自己跟他……似乎也近得有點過分了。
一路跑進酒店,黎邵晨一陣風似的將早餐交給前台,讓服務員給白肆帶上去,接著便不由分說,拉著鍾情往鎮中的那條河跑去。
晚唐詩人杜荀鶴有一首詩:“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可見到了吳郡一帶,城內處處都是少不了水的。清河鎮也不例外。
鍾情自小在鎮上長大,自然知道內城的這條河蜿蜒環繞了整座小鎮,且能一路通到隔壁幾個鎮子去。但見黎邵晨這樣急忙忙沿著河岸跑,就有點不理解了:“你這是幹嘛?這邊冬天沒什麼好看的。”
黎邵晨腳步漸漸慢下來,神色間頗有兩分孩童般的神秘和自得:“你在冬天遊過河嗎?”
鍾情搖搖頭,又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早晨溫度低,更何況一路沿河迎著風跑,剛開始跑得有點冒汗,這會兒腳步慢下來,腦門和脖子就覺得有些涼了。
黎邵晨見她這副樣子便笑:“哎,看樣子到這邊旅遊是指不上你這位當地土著了,還是看我的本事吧。”
鍾情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問又問不出個所以然,隻能傻乎乎繼續跟著他沿著河岸走。走了約莫十來分鍾,就見一個穿棉服戴氈帽的中年人站在不遠處,朝他們兩個招手。走得近了,那個人幾步迎上來,笑嗬嗬朝著黎邵晨點點頭:“黎先生, 掐著鍾點來的,真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