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幾個人麵麵相覷了片刻,倏地爆發出一陣哄笑。
那虯髯漢子笑得不停咳嗽,好一陣子,才止住了,站起身來,輕咳一聲,板起臉來說道:“你酗酒鬧事,毀壞公中財物,須得監禁五日,你可聽明白了?”
童率揚起臉來,露出一個迷死人的微笑,輕歎道:“五日也好,十日也罷,就算是一輩子又如何……即使在外麵,蕭哥哥也不會來見我……”
那虯髯漢子忍著笑又道:“還要責二十杖。”
“啊?!”童率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二十杖?那不是要人命嗎?”
又是一陣哄笑,不知誰說了一句,“不會要你命的,隻要你屁股的命而已。”
行刑很快,隻一會兒的工夫便打完了,但痛卻很長久。
再加上那黃色的“虎狼之藥”,又是一遍折磨,似乎比挨打更痛。
童率趴在囚室中的席上,心中翻來覆去,把所有沾上邊的人,一一罵了個遍。從悅安君開始,就害人不淺,非要讓自己去扮演這男風小倌;那黎啟臣也奸猾,自去探查關防情況,把這入獄尋人的苦差事交給自己;還有那些行刑的“震營”中人,非要去衣受刑,邊行刑邊汙言穢語地調笑,自己痛哭哀求的醜態全被他們看在眼裏。總有一天,待救出公子琮,便把他們一劍一個殺了,方才解氣!童率心裏一邊憤憤地罵著,口中卻徑自低低地呻吟。突然又覺得腹中咕咕作響,不覺已經是午時了。
唯有痛和餓,是半點也忍不得的。
童率強忍著惡心,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輕聲說道:“哥哥們,什麼時候吃飯啊……餓死了……”
門外一個人笑罵道:“就你事兒多!”
另一個人接口道:“說的也是啊,今天的飯,好像晚了。”
話音剛落,門外便進來一個人,挎著一個大提籃,童率見那人也是“坤營”的,見過幾麵,但並不相熟。
隻見那人把提籃放在案上,打開蓋子,從中捧出一個朱漆小食盒,徑直向山洞深處走去。門外幾個人便一擁而上,從提籃中一人抓出一個飯團,大嚼起來。
“呸!不如昨天的好吃。”一個人啐道。
“是啊,這次送得又晚,味道又差,等下坤三十三出來,得好好審審他。”另一人憤憤地說道。
童率一笑:“因為昨天是我做的啊……今天我被關起來了,自然味道就不好了。讓我嚐嚐,看有沒有法子補救?”
一人塞過來兩個飯團:“喏!你的。”
童率接過來,各咬了一口,梅子飯團的酸味重了些,吃上去有點酸餿的感覺;蔬菜飯團則過於濕黏,又略欠了點香氣。當下說道:“梅子飯團太酸了,天氣越來越熱,醬中應略減酸味,加鹽中和,否則會有餿氣。這個沒法補救了,這個菜飯團倒是可以在炭盆中加上點鬆枝,帶著竹葉略煨一下,再撒點兒鹽,味道會好很多。”
鬆枝在炭盆中悶燒著,滿室都是清新的鬆香,溫熱的飯團擎在大家手中,人們一邊吃,一邊發出嘖嘖讚歎。
童率也不搭話,隻大口大口地吃著飯團,一邊吃,一邊暗暗打量著眾人。
過了一會兒,那送飯的從裏麵出來了,提著空食盒。
待他走出去,童率忙問道:“那食盒裏是什麼好東西?”
“那個輪不上你吃,你還不夠身份。”一個人高深莫測地笑道。
“都是犯錯被關在這裏的人,還有什麼顯赫的身份不成?”童率嘴上問著,心中卻想著這幾日在灶上,沒見有人另外做什麼飯食,莫不是其他地方,還有一個小灶嗎?
“嗬嗬,這就不是你該問的了。”另一個人笑嘻嘻地說道。
童率還要再問,那虯髯漢子一揮手:“都少說兩句,吃飽了該幹活了!”眾人便紛紛散了。
童率也不以為意,反正還有五天,總有機會慢慢打探。
吃飽了,倦意便湧了上來,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忽聽得有鞭笞之聲。
童率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清醒了,側耳傾聽,那鞭笞聲一聲一聲,不緊不慢地響著,聽得童率五髒六腑都攣縮到一起,臀上的傷,又火燒火燎地痛了起來,似乎是自己在身受酷刑。但,隻聽到鞭笞的聲音,間或有幾聲鐵鏈的錚錚聲,卻聽不到一句呻吟和求饒,到底是誰在受刑呢?
注1
舍爾靈龜,觀我朵頤:見《周易?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