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琮笑道:“我也覺得奇怪呢……若立傀儡,那幾個小的不是更好擺布麼?何必一定立我?”
麵具男笑道:“公子你有所不知,你外祖原任軍司馬一職,在楊縉之戰中殞命,如今楊縉邊陲駐紮的兵馬,多半是你外祖的舊部,他們自然是樂於擁戴你的……”
“而且,大哥既然已經領兵出征薑國,這些兵馬的數量,已經占了留守楊國兵馬的八成,可穩穩保我坐定江山,對嗎?”公子琮麵含譏誚,冷冷地說道。
那麵具男一滯,隨即又道:“公子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言了,但公子莫以為這事非你莫屬,那公子珩的外祖是你外祖的連襟,殉國於三匠妾奴議和之前的那次攻薑,聲望隻在你外祖之上,不在他之下,隻不過公子珩年紀尚幼,名聲也不好,兼之她母妃剛剛獲罪自盡,不如你適合而已。但你若如此執迷不悟,最終也隻能換作公子珩了,以他的心性,隻怕會忙不迭地答允呢!”
公子琮聽了一呆,似乎之前並不清楚這些因果關聯,怔了片刻,隨即嘴角一撇說道:“這些宮闈秘事你知道的倒多,但問你晏薇的下落,卻一問三不知。”
麵具男苦笑道:“我當真不知那個晏薇的下落,當日鎜穀中的所有人,都被趕了出去,總之是沒殺一人就是,那姑娘肯定是隨著人流出穀去了……”
公子琮默然半晌,喃喃說道:“你們去找公子珩也好,還是去找其他小弟弟也好,總之我是斷不肯害君父殞命的,其他人要弑父,我無力回天,但我絕不能做不孝子。”
麵具男歎道:“而今這形勢,已經迫在眉睫,你若不允,隻怕他們很快就要下殺手了,你熬得過明日,卻未必熬得過下一次……”
公子琮一呆,身子僵直了似的,一動不動。過了很久,才緩緩放下了手臂,幾聲鐵鏈錚錚之聲,聽起來分外刺耳。
過了片刻,公子琮突然抬起頭來,側頭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催開百花的春風,明朗而溫柔:“那麼冷的寒冬都熬過來了,現在已經春暖花開,還有什麼熬不過去的呢?縱然待在暗無天日的所在,這地氣暖了,傷口也覺得舒服呢……”
這回輪到麵具男愕然了,他疑惑地看著公子琮,說道:“你……真的不怕死嗎?”
公子琮笑道:“我不怕死,隻怕死得不明不白。”
麵具男一怔問道:“此話怎講?”
公子琮道:“這些日子以來和你談《易》,感覺你我像是師出同門,易學流派眾多,怎麼你我的解釋卻一模一樣呢?”說罷依然微微側著頭,盯著麵具男。
麵具男被他盯得有些慌亂,忙說道:“要吃飯了……那個,你傷口還痛麼?還要不要再用一次藥?”
公子琮上前一步,盯著麵具男的眼睛,問道:“你到底是誰?就不能告訴我,讓我死個明白麼?”
那麵具男卻是一笑:“你猜呢?”說罷轉身而去。
石室中。
公子琮俯臥在席上,白衣上斑斑點點都是血跡,如同雪中綻放了一樹紅梅。
木柵外,站著四個戴麵具的人。
戴赤色、青色、黃色玉石麵具的人負手佇立,戴白銅麵具的人微微弓著身,顯得小心而恭謹,一條腿不自然地蜷曲著,似乎患有舊疾。
隻聽那戴黃玉麵具的人說道:“他還沒答允麼?”此人想必就是那個“黃帝”了。
麵具男躬身應道:“是……”
青帝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怎麼還沒醒?”
麵具男又是一躬身:“適才醒過一次,喝了點水,又昏過去了。”
赤帝搖了搖頭,說道:“時間緊迫,這樣下去不行,須用重刑,一定要讓他答允!”
麵具男張了張嘴,剛要說話,那青帝卻先開口道:“不能再加刑了,若弄出殘疾來,隻怕也無法繼承王位。”
麵具男也唯唯諾諾地說道:“是啊……他一次比一次醒來得慢,若再加刑,隻怕熬不住了……”
那黃帝一擺手,厲聲道:“不能再等了,給你三天時間,讓他開口,不行就隻能換人了!”
青帝說道:“若找到那枚‘雙龍化魚墜’,即便他不開口,我們也能行事的,大不了找個和他相貌相似的人暫代,等大局穩定,再換個小娃娃繼位便是。”
那赤帝長出了一口氣,怒道:“那東西就是不知道被他藏到哪裏去了,他若肯說,也不必拖延這麼久!”
那黃帝搖了搖頭,說道:“總之以三天為限,三日之後,若他不點頭,又找不到那玉,就必須換人!”說罷轉身而出,赤帝和青帝也跟了出去。
注1
幽人貞吉,中不自亂:見《周易?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