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琮眉頭深鎖:“你沒看錯?”
景梁道:“我絕不會看錯!聘禮到家的時候,我就偎在表姐……你母妃身邊,把玩了很久……在宮中也經常見樊妃戴著……”
公子琮一把抓過那簪子,蹙眉道:“難道……晏薇是樊妃的女兒?”
景梁道:“我倒是聽到傳言,說那公子瑖並不是樊妃親生,而是她用女兒偷梁換柱弄來的……所以事情敗露後,她被大王幽禁賜死。難道……你口中的晏薇,就是和公子瑖交換的那位公主?”
公子琮緊緊捏著那簪子,手不停地顫抖著,臉蒼白得可怕。過了許久,公子琮嗤的一聲輕笑,捏住簪尾的手在石壁上一敲,那簪子便斷作兩截。公子琮拋下半截斷簪,悶聲說了一句:“我累了……”便再度暈厥過去。
一陣腳步聲傳來,景梁一驚,忙退出囚室,掩上了門。
隻見一個白衣人提著食盒,搖搖擺擺走了過來,正是童率。
“好吃的來嘍!今天是上巳節 2,特別給你們做的好吃的!”童率一邊歡快地說著,一邊把食盒放在桌案上。
景梁皺了皺眉:“你很麵生啊,坤三十三怎麼沒過來?”
童率笑道:“我是新上山的,以後我接替他送飯。”
景梁淡淡地說道“你放在這裏,先退下去,食盒下次再來拿。”
童率又是一笑:“那怎麼行!這是上巳節特別準備的美味,你們總要聽我說清楚啊。”說著打開食盒,將裏麵的東西一樣一樣取出來。
“這是搗珍,卻不是肉做的,是蜂巢做的,但味道可是跟肉做的一模一樣!這是肝膋,是用竹蓀裹住醬漬菟瓜炙烤而成的。這是……哎!那位小哥怎麼了?是不是病了?”說著便放下食盒,要往囚室裏麵闖。
景梁忙攔在門口,怒道:“他是重犯,你不得擅入,速速離開!”
童率滿臉堆笑:“總要聽我說完吧,這麼精心準備的菜。”
此時公子琮微微呻吟了一聲,似乎是醒了。
景梁怕公子琮半昏半醒,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忙推開門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道:“你醒了?”隨即又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了句:“有外人,別多話。”
童率探頭向囚室內張望,但見一個人趴在席上,背後的白衣上有點點血跡,卻完全看不到麵容,不免有些失望,隨即又大聲介紹起來:“這個是蜂巢做的搗珍;這個是竹蓀和菟瓜做的肝膋;這個是漬,用的也不是牛羊肉,而是蓮藕;還有這個熬,是用秋葵做的;這個看上去很像魚膾,但其實是馗菌切成薄片製成的……”
公子琮突然撐起手臂,直起上半個身子,說道:“你……你過來說話,我聽不清楚。”
童率聽出公子琮的聲音,大喜過望,忙閃身進入囚室內,景梁伸手要攔,卻被他輕輕巧巧繞開。
童率看到公子琮的臉,大喜過望,一把托住公子琮的腋下,笑著點了點頭。
公子琮撥開覆額的亂發,細看童率的臉,又伸出一隻手來,順著童率的發際,一路撫摸下去,似乎在檢查這個人真的是童率,還是別人易容成他的樣子,童率不由得苦笑,這公子琮的疑心病果然還是這麼重。
“你是童率?”公子琮似乎有些恍惚,輕聲說出了這四個字。
童率大急,想要阻止,但已經晚了,立刻便想著回身製住景梁。卻聽公子琮又說道:“他是我舅舅,自己人……”童率這才住了手。
公子琮又問道:“是君父派你來救我的嗎?”
童率道:“是,我和黎啟臣一起。”
公子琮臉上綻開了一個疲倦的笑:“那是你們進鎜穀第一頓飯的食單,虧你還記得。”
童率嗔道:“胡說,我們第一頓飯明明是蘑菇和筍,還有雨水,還沒跟你算這筆賬呢!就知道你是個愛疑心的,為了取信你,我才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
公子琮輕聲說道:“對不起……讓你們費心了……”說著雙眼一閉,兩行淚自眼中滾滾滑落。
童率見他這樣,反倒手足無措起來:“你是不是受了刑?是不是很痛?”說著便掀開覆在公子琮身上的絲衣。
衣服一揭開,露出公子琮身上的傷,縱橫交錯,青紫斑斕,新傷疊著舊傷,多處皮破血出,雖然已經上了藥,但傷口依然微微滲出血水來,由膝彎至肩頭,竟然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膚。童率一看之下,便驚得倒退了一步,臉漲得通紅,返身一把揪住景梁的衣襟,怒道:“這是誰弄的?!你們怎能這樣對他!”
注1
焚巫祈雨:見《左傳?僖公二十一年》“天旱,魯公欲焚巫祈雨,臧文仲諫止之”。
注2
上巳節:俗稱三月三,該節日在漢代以前定為三月上旬的巳日,始於殷周時期。會進行沐浴、男女歡會、求子等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