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芳芷將蕪,飛龍西征
晏薇隻覺得薑國和楊國如同兩扇磨盤,碾壓磨蝕著自己的發膚血肉,掙不開,逃不脫,隻能任由它們將自己磋磨成灰……
這天早上,龍葵沒有來。
晏薇從早上一直等到正午,又從正午一直等到黃昏,心中越來越忐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忍了又忍,終於開口問道:“葵公主今天怎麼沒有來?”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正在臨窗做針線的竹萌。
竹萌正在縫製一件小孩的兜肚,大身是天青色的綺,以石青色的綾包邊,這配色看上去便像是給男孩縫的。算算孩子生下來的日子,應該也入冬了,所以沒有用輕薄的羅和紗,而是用的綺。
竹萌聽到晏薇的說話,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把針在頭發上蹭了幾下,慢聲說道:“是要繡那些藥方嗎?平針繡的話,奴婢的手藝也將就使得,不如,讓奴婢來做吧?”竹萌說著,抬眼看著晏薇,目光澄澈,等待晏薇示下。
晏薇道:“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活計,我並不是說這個,隻是奇怪葵公主日日都來的,今天怎麼沒來。”
竹萌微笑道:“縱然是太子正妃,葵公主也沒有日日晨昏定省的道理,公主你這是強人所難了。”
晏薇聽了這話,有點不快,但看竹萌的神情平和,麵帶微笑,卻沒發現半點諷刺的意思,隻得又道:“我並不是說她日日都該過來,但昨天走的時候沒說什麼,也沒什麼異樣,今天卻沒來,我是怕她出了什麼意外,又或是病了。”
竹萌又是甜甜一笑:“隻有這麼幾步路,在宮裏能出什麼意外呢。縱是病了,也自有醫正去診治,過幾日便愈可了,公主你就不要擔心了。”
晏薇覺得心裏悶悶的,也不知道這竹萌是真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還是故意繞著說,於是說道:“你……去打聽一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也好讓我安心。”
竹萌搖頭道:“我是這禁苑的奴婢,也不能進入禁宮的,在這邊想必也打聽不出什麼來。”
晏薇又道:“那去托樓下的內侍打聽一下可好?他們或許消息靈通些?”晏薇依稀記得,酒醉那夜,龍陽似乎說過,樓下的內侍都是他的貼身內侍,並非負責禁宮安防的內侍,若是如此,必然屬於禁宮那邊的,應該能打探出些消息。
竹萌聽了這話,竟是跪正了身子,深深地叩下頭去,口中說道:“竹萌奉有嚴令,不得和他們交談,也不得內外傳遞消息,請公主體諒。”
晏薇一驚,沒想到龍陽對自己的防範竟是這麼嚴密,於是歎了口氣,說道:“罷了,我不難為你。”那些內侍是奉令不得和自己交談的,想不到也不得和竹萌交談,他……就這麼不放心自己嗎?何至於如此呢?自己懷著身孕,難道還能跑了?讓自己知道點外麵的消息,又能怎樣呢?
晏薇有些悵然,隻得輕輕搖了搖頭,重又提起腰機上的提綜杆,把梭子從這一頭穿向另一頭,那冰紈,便絲絲縷縷地又蔓生了開去。
第二日,龍葵依然沒有來,晏薇心中焦慮更甚。
第三日,來的卻是龍陽。
龍陽變黑了,變瘦了,滿麵的征塵,甚至身上還帶著絲絲腥膻的血氣,再不複之前那瀟灑俊逸的清爽,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眼中的血絲卻寫著苦澀和焦慮。
“我回來了……”龍陽似乎有點尷尬,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好像一個匆匆的過客,而不是歸家的旅人。
晏薇卻一眼看到龍陽的左肩微微有些隆起,想必是受了傷,在衣服裏麵裹著繃帶,便柔聲問道:“左肩受傷了嗎?讓我看看可好?”
龍陽忙用右手掩住左肩,強笑道:“不用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晏薇道:“讓我看一眼傷勢,我也好放心……”
龍陽卻似怕晏薇上來解衣一般,略擰了擰身子,頓了一下,說道:“你大哥的劍法,果然不凡。”
晏薇心中一凜,一時間腦中一片混亂,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終於還是出現了:這兩個人的交鋒,在對方的身體上刻下傷……晏薇張了張嘴,想要問前因後果,問交戰經過,但,問這些又有何用?無非是在傷口上撒鹽罷了……因此便生生咽了回去,隻低了頭,輕輕問道:“竟然……是他傷了你嗎?重不重?”
晏薇隻覺得一陣氣短,為什麼?上天要安排自己的兄長和自己孩子的父親對敵?晏薇隻覺得薑國和楊國如同兩扇磨盤,碾壓磨蝕著自己的發膚血肉,掙不開,逃不脫,隻能任由它們將自己磋磨成灰……
龍陽歪著頭,輕鬆地說道:“鎖骨斷了,不過已經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