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社日,你該送我香囊才對。”龍陽伸出手來,對晏薇打趣道。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療傷將養,龍陽的肌膚白了些,又找回了幾分當初瀟灑俊逸的風姿。
晏薇的心情,也驟然輕鬆了起來,低著頭笑道:“我手很笨的,什麼都不會,這織冰紈的手藝,還是才跟小葵學的呢。”
龍陽笑道:“那次你生病,我見你身上有個香囊。”
晏薇臉一紅:“那個是為了裝藥隨便做的,很醜的……”
龍陽把手向前伸了伸:“給我吧,我不嫌棄。”
晏薇無奈,隻得取出了那個香囊,還是之前在鎜穀縫製的,後來裝了“父親”配的強心的藥,便一直帶在身上。晏薇捏著這個香囊,還是遲疑著,不好意思遞過去:“很醜的,你一定不喜歡……”
“我喜歡。”龍陽說著,便把那香囊搶了過去,小心地,放進懷裏。
“若能繡上些花就更好了。”龍陽笑著說。
“就知道你會嫌棄。”晏薇也笑道。
這天是個秋高氣爽的晴天,微微有些風,和去年社日一樣。
兩個人都很輕鬆,恍惚間覺得時光已然倒流,這一年的種種全是夢幻,彼此正是初相識,他身上沒有傷,她身上也沒有孕。天高雲淡,戰事不興,一段幹幹淨淨的緣分,像新煮的絲,純白無暇,等待織成。
距離龍陽傷愈作別還不到一個月,但晏薇卻覺得像過了一年那麼長。
不知怎的,晏薇最近常常覺得一陣心悸,頭暈目眩。晚上也睡不安穩,經常感覺到大地在震動,又或是被莫名的聲音驚醒,但醒來卻沒有發現任何異狀。這到底是孕期應有的症狀,還是……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呢?
這日晚間,竹萌送上晚飯,卻隻有一碗薄粥、一碟醯醬和一小條炙魚而已,比之前的餐食簡慢了許多,晏薇不禁有些詫異。
待吃了一半,晏薇終於忍不住問道:“今天的晚飯隻有這些嗎?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竹萌低了頭,一隻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在紅漆托盤上輕輕劃著,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以後……恐怕都要這樣了……公主忍耐些吧……”
“為什麼?是大王吩咐的?可是我有了什麼錯處?”晏薇不禁大奇。
竹萌依然用指甲劃著托盤,那輕微的嘶撕拉拉的聲音,讓人聽著煩躁。
晏薇有幾分不耐煩:“到底怎麼回事?你告訴我,也好讓我死個明白。”
“別!”竹萌抬起頭,眼裏已經蘊了淚,“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是太子殿下讓我瞞著你的,可這會兒也瞞不住了……”
晏薇心中大急:“到底怎麼了?!既然知道瞞不住了,還不快說!”
竹萌含淚道:“澤邑……已經被楊軍圍困一個月了!”
“什麼?!”晏薇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難道……一個月前龍陽來告別,並不是出征,而是守城?戰局已經到如此地步了嗎?澤邑,已經成了一座孤城?薑國,就要亡了?!
“聽說這一個月來,太子殿下一直守在天威門,連城頭都不曾下過……”竹萌囁嚅道。
天威門……晏薇永遠不會忘記,那日自己的車輿,正是從這個門進入了澤邑。天威莫測,倒隱隱暗示了莫測的命運,當時的一抬首一舉眸,便記住了這兩個字……甚至,還暗暗想過,終有一天,公子瑝會統帥大軍攻克這個門,接自己回去,但現在這一天就快到來了,為什麼,自己心裏卻沒有半點歡喜?
“既然他就在城裏……為何還要那樣鄭重地向我告別呢?”晏薇喃喃地說道,像是發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晏薇的腦中,又回想起龍陽來告別那日的情景,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異常清晰。當時便覺得有點怪怪的,龍陽眼中的霧氣和不舍,以及貪戀著自己凸隆腹部的那隻手,怎麼看,都像是訣別,便是那故作輕鬆的笑,唇角也暗藏了苦澀,自己並不是沒發現,隻是不願意去相信。
這些日子以來,那隱隱的震動,也許便是戰車的奔襲、滾石的墜落;那嘈雜的聲音,也許就是衝鋒的呐喊、瀕死的哀鳴。可歎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並沒有察覺到,戰火已經迫在眉睫。
注1
倚門望切,窮壘受圍:見《開禧德安守城錄?挽忠敏王公忠孝歌》。
注2
同心方勝:由兩個斜方形一部分重疊相連而成的形狀。也是一種書信的折疊方式,有永結同心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