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梁小娟突然出聲,扯了扯梁大山的衣擺,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梁大山順著梁小娟的視線看去,年春妮低著頭雙手攪著衣拜,有些不安地站在門檻上,左腳踩著右腳,右腳又踩上左腳。
屋裏一時安靜的連掉根針都能聽得見。王氏瞥了一眼年春妮,抱起梁曉,一聲不吭地打起簾子回屋去了。粱淮搓了搓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能低著頭不知道再看些什麼。梁小娟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跑到門口去牽著年春妮的手,一邊拉她進屋一邊問:“妮兒睡醒了?什麼時候跑過來的?”
年春妮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有些怯怯的,她說:“我想回家……”
“妮兒啊,你妗子的話你別往心裏去,咱們在這住的好好地是不是?”梁賈氏抄著手,有些幹笑。
“姥娘,我娘什麼時候來接我回家?”年春妮還是低著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唉……你娘也沒捎信啊……”
“姥爺,我娘……是不是……我娘還要我嗎?”
“傻孩子,你娘哪能不要你啊,現在你娘和你爹有事,過段時間啊就來了,啊……”梁大山抱起年春妮,輕輕哄著,“春妮醒了餓了吧?去,給妮兒盛碗粥,就著窩窩頭吃的飽飽的,跟著小姨睡覺去。”
年春妮沉默地點了點頭,喝了一小碗白粥就不願意再吃東西了,梁小娟看了一眼梁大山,上前牽著年春妮回屋睡覺了。
年春妮回去後,並沒有睡著,隻是不想讓梁小娟擔心,所以一聲沒吭,自己脫去了小衣服鑽到被窩裏。等到梁小娟吹了油燈,這才悄悄地睜開了眼睛。丫頭,在這個地方真的很難立足呢。不管是在爺爺家還是在姥爺家,她似乎總是多出來的那個,這些人看似的疼愛也不過是因為她生母早逝。
似乎每個人談起她的時候第一句話,都是那個死了娘的孩子。可是她有娘啊,梁鳳就是她的娘,比親娘還要親的娘,為什麼所有的人都看不到一樣呢,為什麼所有的人第一句話就是可憐她呢,其次便是他是一個丫頭,丫頭又怎麼了,丫頭就不能光宗耀祖嗎?丫頭就活該受欺負嗎?
又不是孤兒,幹嘛一副那麼可憐她的樣子呢。她恨極了街坊鄰居們這樣的表情,卻無能為力。她隻是一個孩子,不能指著人家的鼻子罵人家一頓,也不能做到完全無所謂。若是真的無所謂,今天便不會這樣難受了。在九泉莊的時候,其實也有人在她背後說她是個沒娘的孩子,可是人家畢竟是在背後說說,偶爾幾次守著她的麵,也都是一句話就過去了,可是在河子嶺,認識她母親的人太多了,有些人似乎還是同她生母是一起長大的朋友,看到她免不了要唏噓幾聲。可是至今,她也不知道她的生母究竟叫做什麼。
而那些人憐憫的目光,卻似這世上最尖銳的刻刀,一刀一刀,直直捅進心窩。她從來沒有想過,別人的目光也會成為令她害怕的東西。
黑暗裏,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可以不用看到。年春妮瞪著眼睛,覺得安心得很。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永遠不要天亮,不要去陽光裏麵對人性的複雜。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早飯,梁大山便領著準備下地,年春妮跳下凳子,跟梁大山說:“姥爺我今天不去了。”
“行,不去就不去了,和妗子在家別調皮。”
“我想去大舅舅家。”
梁大山一怔,笑著拍了拍年春妮的頭,“去吧,別搗亂啊,大舅舅要是不在家就自己回來,自己認路嗎?”
“認路。”年春妮高興的應了一聲,便往外跑了。
昨天晚上,梁大山說要給梁曉找點牛奶,隻怕這一忙起來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去,年春妮覺得自己去地裏也幫不上多少忙,倒不如去給小妹妹找點牛奶,大舅舅家有大牛,一定有牛奶的吧。
“春妮啊,舅舅要去地裏幹活呢,你大妗子在家呢,他娘快出來,春妮來咱家了。”
年春妮剛跑到門口,就看到梁興扛著鋤頭啥的一副要下地的模樣,梁興媳婦周氏從屋裏出來後,一把抱起年春妮笑道:“春妮來啦,來大妗子給你做好吃的。”
“大妗妗,老黃牛有奶嗎?”年春妮由著周氏蹭她的臉,輕聲問了句。
“奶?咱這老黃牛是公牛,哪裏有奶呢?春妮想喝奶?”周氏問。
“小妹妹要喝……”年春妮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鼓足勇氣,“大妗妗,我妗妗奶水不夠,小妹妹吃不飽。”
“……”周氏頓了一下,問:“小妹妹吃不飽和你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