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桃源直處忘情士(3 / 3)

“我也會被羈押提審的,我會按著這供詞說,魏經曆也會,若您不說,那才真是害了他了。”傅眉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沉聲說道。

“那我就先打死你!讓你不能開口!”傅山怒極,抬手就要打。

傅眉忙膝行兩步,攀著傅山膝頭說道:“爹爹……您就算不念著我,不念著奶奶,也該念著些仁兒,他在那王府忍了五年,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今天救您嗎?不就是為了日後能回到咱們身邊,一家人還像以前一樣嗎?他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罪,您忍心把他這一份心放在腳下踐踏嗎?”

傅山皺起眉頭,“怎麼?他過得不好?他們對他不好嗎?”

“那王爺打他,我是親眼見著的,隻一掌,便打得他鼻血長流,耳朵也被打聾了……”

“他現在怎樣?治好了嗎?”傅山一把抓住傅眉的手,急切地問道。

傅眉點點頭,“我給他開的藥,已經好了。”

“臨行時我不是說過,他的頭臉不能受震蕩嗎?他們怎麼不聽呢?”傅山眉頭緊蹙,喃喃說道,隔了片刻,又問,“他們經常這樣對他?”

“我不知道……他總是說那王爺對他很好……可是他臉上有道疤,是鞭傷,應該是那王爺打的。這次回來之前,我又見了他一麵,看見他背上都是大片大片的青紫,他說是地震時被博古架砸的,但看著很像是杖傷。還有,他心口有個傷疤,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問他,他也不說……他為了能讓那王爺幫咱們,不知道背地裏下了多少工夫……”傅眉說著,眼中已經蘊滿了眼淚。

傅山長歎一聲:“難為這孩子了……”

“爹爹……“傅眉繼續軟語央求。

“你起來吧……”傅山托著傅眉的手肘,把他攙了起來。

“爹爹,看在仁兒的分兒上,您就答應吧!”

傅山緩緩地點了點頭,轉身出門而去。

傅眉分明看到,有淚,自傅山臉上滑過,滴落在青磚地麵上。一串小小的水痕,蹤著足跡,漸漸遠了……

順治十一年六月十三日晨。

太原府理刑推官王秉乘帶領兩個皂隸,敲開了傅家的大門。

傅山與傅眉早有準備,坦然麵對。

傅眉踏前半步,擋在傅山身前,作了一個揖,“幾位大人辛苦了!我們跟你們走,就不要鎖係了,好嗎?”說著,向王秉乘手中塞了一張銀票。

王秉乘展開銀票,迅速低頭瞟了一眼上麵的字跡,隨即便放入懷中收好,眉開眼笑地說道:“小爺您這可是太難為我們了,這是謀叛大案,若走了案犯,我們不好向上麵交代啊。”

“我爹爹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在晉省又有些名望,給他留點臉麵,隻鎖係我一人可好?”傅眉說著,又遞上了一錠銀子。

“嗬嗬……這個……”王秉乘幹笑了兩聲,“也罷!看在小爺這麼孝順的份兒上,我就冒死替你擔了這個幹係。”

看著傅眉單弱的身軀,擔著三尺長,二尺闊的沉重木枷,手上係著鐵索,擋在自己前麵,傅山一陣心酸。

傅眉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勉力轉過頭來,對父親回眸一笑。

那王秉乘見了這情景,也是一聲歎息:“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你父親是正犯,將來還有的苦頭吃,你總不能都替他擔下來啊。”

傅眉展顏笑道:“能分擔一點便是一點,能分擔一時便是一時……”

注:

*鬢難看再別,情似惜殘春:出自龔鼎孳詩《送伯紫之晉陽》。

*芝麓:龔鼎孳的號。

*紀映鍾:字伯紫,明末著名詩人,複社成員。明亡後,躬耕養母,又入天台山為僧,在顧橫波死後,和龔鼎孳同居十年,直到龔去世。比龔鼎孳大五歲。